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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与陕北民歌

 Meet06d7x1e5sf 2017-07-07


陕北民歌可称得上是中国民间艺术文化里的一朵奇葩,它强大而持久的生命力来自于陕北这块得天独厚的土地。路遥把质朴而又悠长的陕北民歌融入到小说创作中,使作品增强了浓厚的陕北风情和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民歌在文学中运用已不为文学史所鲜。据刘满平研究“《诗经》和陕北民歌修辞语法上相同。《诗经》大量应用‘比’‘兴’的手法,这种动辄以比兴手法吟咏爱情,陕北民歌与之如出一辙,例如《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与陕北民歌‘青线线蓝线线蓝个莹莹的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地爱死个人’,先是以景或物开场,自然引出了人,继而生发情感。” 


在陕北农村成长起来的路遥“从小浸泡在陕北民歌的海洋之中,可以说,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音乐,成为他后来文学创作和艺术修养最基本的因素之一。”(尚飞鹏语)小说评论家李星认为“我们不能不看到陕北古老民歌信天游在形成路遥的心理气质中的作用。陕北民歌是路遥所授最早的艺术教育。它不仅启发他感受着陕北高原的自然美,而且让他看到高原男女丰富的内心世界。它唤起了他对陕北生活和生活在陕北土地上的粗朴厚实的农民的同情和爱……他的心头经常响起信天游的旋律”。(李星《无法回避的选择》)路遥在文学创作中,从陕北民歌中汲取了大量的创作灵感和材料。《人生》中陕北民歌《叫一声哥哥快回来》“上河里(哪个)鸭子下河里鹅,一对对(哪个)毛眼眼望哥哥……”出现了两次,两句民歌替代了无法言说的情感,成为高加林和巧珍由初恋到热恋的见证。陕北民歌在某种意义上标志着一个民族的心理情绪,有其地域性和承传性,是心理世界准备期的纪录。而另一首《冻冰歌》在《平凡的世界》中先后出现多达五次“正月里冻冰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漂,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此首民歌传达出的正是小说人物当时的心情,路遥在这里用寥寥数语的民歌,达到了千言万语不如无语凝噎,准确地把人物生活的背景环境和当时的气氛烘托得恰如其分,同时又达到了诗情画意的效果。古语“以诗为本,以声为用”,概括地说明了民歌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的特征。 


陕北民歌是陕北人在生活中创造出来的用于表现陕北人生活与陕北人情感世界的歌曲。可以说,它是反映陕北人生活的民俗文化史。陕北民歌里面所描绘的陕北的地理、历史、人物、民俗,抒发的是陕北人的情感,表现的是陕北人的性格特征……这就使得陕北民歌本身就具有了陕北的这一独特的属性,一旦进入就能引起一种阅读与感情的共鸣。路遥在作品中对陕北现存文化的描述,一方面印证了陕北文化“古已有之”的历史传承,另一方面使我们对陕北的文化特征有一个更为丰富的了解。作为最能体现陕北文化的精神内涵的民歌,对路遥的性格、气质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陕北民歌是路遥文化意识的根与源。试想,如果失去了陕北民歌,陕北人将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世界?如果没有陕北民歌,路遥的小说又会失色多少? 


史铁生曾在《插队断想》中说,“我真是喜欢陕北民歌。她不指望教导你一顿,她只是诉说:她从不站在你头顶上,她总是和你面对面、手拉手。她只希望唤起你对感情的珍重,对家乡的依恋。” 


电影《人生》中的陕北民歌


路遥在《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里共引用陕北民歌数十余次。陕北民歌意象指示也在路遥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这种隐喻的创作手法同样也构筑成路遥文学的精神主题。民歌的精神亦是路遥的人文理想的精神想象。惠雁冰在《无力的出走:历史上陕北民歌的精神主题》中说,“‘出走’与‘逃离’是历史上陕北民歌的精神主题,也是陕北人万难更移的刻含情结。其中,‘出走’的卓绝同‘逃离’的无望使陕北民歌形成表层热烈、深层苍凉的异质性结构。”解读陕北民歌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就是在路遥的小说。表象下的小说人物与民歌主题的“出走”“逃离”看似无关,实际上,如果我们仔细揣摩,我们会发现小说故事背后的这种隐喻与指向无处不在。如果说,《人生》回应了陕北民歌这一精神主题,那么,《平凡的世界》则对这种精神主题进行了一次高度的改造与升华,从而在理想层面上达到精神“出走”的愿望。但是,两部作品最后的结尾无不是一种“回归”。尽管路遥想努力超越陕北民歌这一内在的精神主题,但最终却未能超越。陕北民歌是陕北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是陕北人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形成的一种习惯,路遥无法跨越的其实是陕北文化的本质。 


小说中的陕北民歌昭示着作家路遥的大爱大恨,路遥对民歌的青睐也预示着他对陕北文化的极度崇尚,从陕北民间文化资源中汲取对抗世俗化的道德批判的力量,坚持传统文学的写作立场,也正是坚守现实主义的文学精神。 


如果说,路遥一生的文学创作是一部陕北的大“百科全书”,从不同方面反映陕北的社会、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方面,那么,陕北的地理、民俗、方言、民歌等等,就是陕北文化的DNA。路遥为我们提供的这部大“百科全书”就是一把打开并解读全景式陕北文化的金钥匙。路遥用超前的文化遗产告诉我们,文化多向流变的今天,准确把握文化的流变,不在文化演进的过程迷失,才是对陕北文化的一种冷静思考和真正意义上的人文关怀。路遥用文本意识准确判断出,传统文化在当下社会发展中具有的重要意义。 


中国当代文学中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逐渐远离乡村叙事,远离“写作地域性”,而路遥一生以陕北题材为创作基点,在传承着陕北文化的精髓基因。 



秦客,本名王刚,生于上世纪80年代,陕西清涧人。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陕西百优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入选作者,陕西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路遥纪念馆研究员。著有《路遥年谱》,获得2009年度《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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