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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管窥(34) 防不胜防的官场风险

 liuhuirong 2017-07-07


                                防不胜防的官场风险

        汉宣帝神爵四年,严延年官居河南太守。他是一个心地阴毒、手段残酷的人,人们认为该死的人他偏要让他活,人们认为该活的人他偏要让他死,严延年的阴暗心理谁也捉摸不透。每年的冬季,他都要将所属各县的囚犯集中到郡城公判、行刑,以致刑场上血污数里。因此,河南民众送他一个绰号——屠伯。

       这一年的冬季,严延年的母亲从东海老家来到河南,准备与儿子一同冬祭(冬季的祭祀活动)。当她的车子来到郡城近郊时,看到一批批的囚犯被拉去砍头,让她心惊肉跳,就吩咐车子停在驿站,不肯进城。严延年赶到驿站,母亲却闭门不见。他脱下官帽,在门外跪了很久,母亲才出来见他,并狠狠地数落他说:“当了个太守,管制千里的地盘,没听说有什么仁政教化、便民举措,反倒是草菅人命、大开杀戒。这可不是一个父母官该做的事啊!”严延年向母亲叩头请罪,母亲才肯跟他回府上。祭祀活动结束后,母亲即时要走,阻拦不住。临行前又警告严延年说:“喜欢杀人的人自己也会被杀,我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要回东海去扫除墓地了。”

母亲走后年余,严延年果然被杀。

       原来,他的属下有一个年老的府丞,一向畏惧他。有一次府丞外出视察蝗虫,回来向严延年报告灾情,严延年无意中说:“这蝗虫难道不是凤凰的食物吗?”那府丞年老耳聋,以为太守是在责骂自己。后来又收到了太守派人送来的一份厚礼,他联想到严延年阴狠难测的性格,不知是福是祸,就找人算了一卦,竟然是死卦。府丞断定严延年将要加害自己,就借故请假去了京城,将一份列举严延年十大罪状的检举信递将上去,然后服毒自杀。案子交给御史审理,查出严延年有发泄怨恨、诽谤朝政的言论。这年十一月,严延年被判大逆不道,在市场上斩首示众。

       乍看起来,严延年之死似乎纯系偶然,其实乃是必然。一个滥施酷刑,草菅人命,让他的属下都畏之如虎的地方官,他的报应是或迟或早要到来的。

       东郡太守韩延寿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官。他在东郡重视教育,推行教化,爱民便民,深受民众爱戴,因此被调入京城担任左冯翊,没想到这竟是他厄运的开始。曾任左冯翊后任御史大夫的萧望之,似乎对韩延寿入京代己颇为不满,又听说韩延寿在东郡任上滥支出官钱千余万,便令御史调查这件事。韩延寿知道后,也派人调查萧望之在左冯翊任上滥支出官钱一百多万的事。萧望之向皇帝启奏说:“臣下的职责是监察天下官员的行为,听到举报不能不查,而现在却受到韩延寿的要挟!”于是汉宣帝对韩延寿很不满意,下旨彻查这两件事。彻查的结果:萧望之的事没有事实根据;而韩延寿却查出了几件违规的事(考试骑兵时,车马、服装、侍卫超标;用官库的铜在月食时鋳刀剑,仿照京城鋳造尚方宝剑的方法;将官库的钱私下借给管理徭役的官吏;给兵车加装防护甲耗资三百万以上。)如果仔细琢磨这几件违规的事,说它是违规也可以,说它不是违规也行,谈不上是贪污犯罪。但汉宣帝说他“狡猾不道”,将他斩首示众。死前,吏民数千人为他送行。

      在君主专制时代,官吏的陟赏诛罚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好恶,诛杀大臣并不需要根据什么犯罪条例。要杀掉你,只要找到几句怨言,便可以定你个“诽谤朝政”;只要找到几件界乎违规与不违规之间的事情,便可定你个“大逆不道”。由此观之,在专制政体下为官,是随时都有风险的。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是一个廉洁奉公的清官。但由于他正直敢言,常揭人之隐私,所以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以致躺枪——躺着也中枪。有人上书告太仆戴长乐,戴长乐怀疑是杨恽指使的,便也上书告杨恽,内中说:“杨恽欲为左冯翊韩延寿翻案;杨恽还对郎中邱尚说:‘我不能自保,就像老鼠在洞内难以容身,是因为嘴上衔的草圈太多了。’杨恽又对我说:‘正月以来,天阴不雨,这种情况《春秋》上有记载,夏侯君也有预测,是有大臣叛乱的征兆。’”案子下到廷尉审理,判杨恽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当斩首。汉宣帝不忍加诛,下诏将杨恽、戴长乐一起罢官,废为庶人。

      杨恽是原宰相杨敞的儿子,很年轻就在朝廷为官,仕途通顺。一朝罢官,感到很是失落,难免有怨言。他的朋友安定太守孙会宗劝他闭门谢客、自甘恬淡、低调做人,可是杨恽在给孙的信中又流露出怨恨不平的情绪。有一天发生了日食,杨恽又被“躺枪”了。有人上书说:“杨恽一贯骄奢,从不悔过。上天出现日食与杨恽有关。”这案子交给廷尉审理,搜出了杨恽给孙会宗的信,判杨恽大逆不道,腰斩于市。他的妻子儿女都被流放到酒泉。

躺枪被罢官,回家也不安。天象成罪证,枉死心何甘?呜呼!杨恽死得有多冤!但回头想想,杨恽也是咎由自取,因为他违背了专制政权下为官的基本规律。在专制政权下为官,一不能讲真话,二不能讲直话,三不能出风头,四不能不媚上。只有低调为官,见风使舵、谄上安下、圆滑老辣才可勉强自保。

      杨恽被诛后,有人上奏,说京兆尹张敞是杨恽的朋党,应该罢官。但汉宣帝怜惜张敞的治世之才,将此奏留中不发,不予追究。有一次,张敞命一个名叫絮舜的掾吏去查办一个案子,絮舜却私自回家去了,还对人说:“做不了几天京兆了,就算你还能做五日京兆,岂能指派我办案!”这话很快传到张敞耳中,就立即将絮舜逮捕下狱,问成死罪。临刑前派人送一张纸条给絮舜说:“五日京兆又怎么样?冬季已尽,还想多活几天吗?”絮舜被杀后,到了第二年的立春,有专门查处冤案的使者到各地访察,絮舜的家人载着絮舜的尸体,尸体上贴着张敞写的纸条拦轿喊冤。使者上奏皇帝,汉宣帝有意宽大张敞,只将他废为庶人。张敞在上交印绶后就逃走了。

      富于戏剧性的是,几个月之后,有官吏来到张敞家,他的妻子十分害怕,担心张敞被抓去杀头,而张敞却说:“我已身为草民,如果要抓我就应该派郡里的捕快来,现在来的是皇帝的使者,这是天子想起用我。”张敞的推测没错。自张敞走后,法令松弛,盗贼蜂起,京郊的治安明显变差。于是,汉宣帝又想到了张敞,决定重新起用他。

      今成语中的“五日京兆”便是出自此。现在官场的变脸术是日渐神速,人在台上则趋之若鹜,一旦下台则门可罗雀。或许人性就是如此吧?但想想絮舜的结果,还是且慢变脸、谨慎为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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