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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九章》惜往日——沉流决心以及介子推之死的质疑

 JwwooLIB 2017-07-17


《楚辞
九章》惜往日
——沉流决心以及介子推之死的质疑
惜往日【原文】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①。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②。心纯庬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③。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④。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⑤?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沉流⑥。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⑦。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独鄣壅而蔽隐兮,使贞臣为无由⑧。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⑨。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⑩。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11)。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12)。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13)?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14)。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妒佳冶之芬芳兮,萎母姣而自好(15)。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16)。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17)。乘泛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18)。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19)。
【注释】①惜:可惜,惋惜。曾信:曾经被信任重用。命诏:诏命,君王的命令。昭时:使时代光明。先功:祖先的功绩。嫌疑:指法度中含糊不清之处。②属:古同“嘱”,嘱咐,托付。贞臣:忠贞不贰之臣。娭xī:玩乐;嬉戏。载心:上心。装在心里。弗:“不”的同源字。治:治罪。③纯庬:纯朴敦厚。庬:丰,厚。泄:懈。谗人:进谗言之人。清澄:澄清,省察。然否:是否。然:是,对。④蔽:蒙蔽。晦:昏暗。晦君:昏君。虚:虚以。惑误:误导。参验:参较验证。考实:考核实绩。迁臣:指贬斥远地的官吏。弗思:不加思考。⑤谗谀:谗言与阿谀。溷浊:混浊。气志:气势。精神意志。过:怪罪责备。离:借为罹,遭也。尤:责备,罪责。⑥备:防备。沅湘:沅水湘江。玄渊:深渊。遂:遂即。沉流:投江也。
⑦卒:亡。没身:死亡。壅yōng君:受蒙蔽的君王;昏君。同‘晦君’。不昭:不光明,不圣明。弗察:不察。无度:心中无分寸。薮sǒu幽:草野幽蔽。薮:草野,在野。⑧抽:抽思之抽。抽信:表述忠信。恬:安然。不聊:且不苟且,谓不愿苟且偷生。鄣壅:阻隔。无由:无从。没有路由;没有办法。
⑨百里:百里奚。虏:俘虏。庖厨:厨房。吕望:即吕尚,姜子牙。屠:屠夫。卖肉。朝歌:商都城。饭:喂。⑩汤:商汤。武:周武王。桓:齐桓公。缪:同'穆',秦穆公。云:说。吴:吴国。弗味:不知味,不玩味。(11)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国贤臣。立枯:指抱树站着被烧死。文君:晋文公。寤:睡醒,明白。介山:在山西省介休县东南。春秋晋介之推隐居此山,故名。优游:广大貌;宽广貌。优容,宽待。
(12)因:凭借。缟素:白色的丧服。死节:为保全节操而死。訑谩yí
màn:放纵欺诈。訑:通“诞”。放纵。
(13)按实:核实。泽:亮泽。杂糅:混杂糅合。申旦:自申时至天亮。犹通宵达旦。别:甄别。
(14)早殀:早夭。下戒:下方戒备。谅:谅必。聪不明:不聪不明。蔽壅:遮蔽壅塞。日得:日日得逞。(15)蕙若:蕙草和杜若,均为香草。佳冶:妖冶之佳丽。萎mó母:萎:同“嫫”,古代丑妇,传为黄帝次妃。姣:姣好。自好:自以为美好。
(16)西施:春秋时期越国的著名美女。谗妒:谗言忌妒。自代:自行代替。白行:清白的行为。不意:不经意。
(17)情冤:真情与冤情。辔衔:缰绳和口衔。衔:勒马口的马嚼子。自载:自行载重奔跑。(18)泛泭:浮筏。泭:同'桴',即筏子。舟楫:船桨。自备:自行准备。心治:随心所欲治理国家。辟:法。通“譬”。
(19)溘死:猝死。客死。毕辞:尽所欲言。不毕辞:不能尽言。壅君:受蒙蔽的君王;昏君。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惜忆往日曾有的信任啊,受王命使时代光明。秉奉祖先功绩照亮下方啊,明确法度的含糊之处。惜,可惜,惋惜也。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国富强并且法制确立,国事托付忠臣呀日日过得清闲。密事保密装在心啊,虽有过失犹可不治罪。多么圣明的时代,不过可以想象,这种时刻一定不是因为他而圣明,而是他赶上好时光。这种好时光往往是理想主义者的温床,这些理想主义者往往是纸上谈兵经不起风浪。一有挫折便是怨天尤人,便是洪洞县里无好人,诗人显然是这种理想主义者。
心纯庬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心地纯厚不懈努力啊,却遭馋人所嫉妒。君王含怒对待臣下我啊,不澄清对与否。遭谗固然不爽,可是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为何偏你被谗言击倒?不自律又四面树敌者焉能不倒?纯庬,亦作“
纯庞 ”。纯朴敦厚。庬,【康熙字典】丰也,厚也。泄,我意:懈。有说‘泄露机要’,‘宣泄’,意均不宜,不采用。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蒙蔽昏君的聪明啊,又虚以迷惑误导相欺。不以考核实绩为参考验证啊,不加思考远远地迁贬臣子。有说‘蔽晦,犹蒙蔽’。但根据诗歌用字规律,我以为应当是‘蒙蔽晦君’之意。晦君,昏君。‘虚惑误’也是‘虚以迷惑误导’之意。【汉典】惑误,姜亮夫校注:“使之疑而误之也。”
远迁臣,远远地迁贬臣子也。
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相信混浊的谗言阿谀啊,盛气凌人怪罪臣。何以忠臣无罪啊,被诽谤疏离又见罪。被:闻一多《楚辞校补》:“疑此文被为反之讹。反讹为皮,因改为被也。‘反离谤而见尤’与《惜诵》‘纷逢尤以离谤兮’语亦相仿。”此解过于复杂,不取。离,放离也。有说:‘借为罹,遭也’。随意训诂,不取。盛气志,盛气凌人。气志,气势也。【汉典】精神意志。
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沉流。愧对诚信的(旧)光景啊,自身被幽隐防备之。面临着沅水湘江的深渊啊,遂即自我忍气而投江。这句话是不是所说‘本篇说了一些身后的话,故自南宋以来对它的真伪问题一直争议不休。宋代的魏了翁、清代曾国藩以及现代学者陆侃如、冯沅君、刘永济等都认为本篇非屈原所作’?我倒认为这时的诗人已下决心,选择投江而死。备,防备和储备两意,我取‘防备’。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身死亡而绝声名啊,可惜昏君不圣明。君王无度不察啊,使芳草都处于草野幽隐。从诗人开始使用‘晦君’‘壅君’等词,可以看出这时的屈原已对君王不抱幻想,开始正大光明地变着花样骂君王。可见这时已下定必死决心。薮,水少而草木茂盛的湖泽。指民间、草野:辞朝归薮。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独鄣壅而蔽隐兮,使贞臣为无由。怎样抒情且表述忠信啊,安然死去不苟生。孤独阻隔又幽蔽啊,使忠臣已无生路。抽,同‘抽思’之抽。抽丝剥茧取其精要。无由:没有路由。没有缘由。【汉典】没有办法。无从。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听说百里奚作俘虏啊,伊尹烹饪于厨房。吕望卖肉于朝歌啊,宁戚喂牛时歌唱。百里,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后被晋国俘虏,晋献公把他当作陪嫁女儿的奴隶送给秦国。后来逃至楚国,秦穆公闻其贤,用五张羊皮赎回,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后助秦穆公成霸业。伊尹,原来是有莘氏的陪嫁奴隶,曾经当过厨师。后来任商汤的相,辅助汤攻灭夏桀。吕望,即姜尚,他的先代封邑在吕,所以又姓吕。传说他本来在朝歌当屠夫,老年钓于渭水之滨,周文王认出他是个贤人,便重用了他。后来辅佐周武王灭了商。宁戚,春秋时卫国人,他在喂牛时唱歌,齐桓公认出他是个贤人,用他做辅佐。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不遇商汤周武和齐桓秦穆啊,世间谁能说知道?吴国信谗言不玩味啊,伍子胥死有后忧。缪,穆字错写。子胥:伍子胥,吴国的大将。吴王夫差打败越王勾践之后,曾两次兴兵伐齐,伍子胥认为越是吴的心腹之患,应该灭越,不要伐齐。夫差不听,反而听信太宰伯嚭的谗言,逼他自杀。不久吴国就被越国灭亡。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介子推忠义而站立烧枯啊,晋文公明白后追求。封介山为之禁山啊,以报其优游之大德。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国贤臣。重耳逃亡在外,介子推从行。后重耳得国,是为晋文公,遍赏从人,而忘了介子推,介子推遂携母逃入绵山。后文公想起他的功劳,令人上山寻找,不得,于是放火烧山,欲把介子推逼出。然介子推坚持不出,抱树烧死。介子推在晋文公逃亡中,曾割股给文公吃,故称介子推有“大德”。这样的大恩居然会被忘记,可见介子推在晋文公心中的地位,也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宁死不出山。否则,还以为他矫情如此,要博得一个大贤的名声哪!如此看来,晋文公的山火大概是有意而为,是要以介子推的死博得一个贤王的名声了。政治之残酷可见一斑。
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思念久故的(介子推)亲身啊,我凭借白衣丧服而哭之。或是忠信节操而死啊,或是不容质疑的放纵欺诈?这两句话的理解多有不同,主要有:‘想起故旧多年的亲身同伴,便穿起白色丧服痛哭泪流。有人忠贞诚信为节操而死,有人欺诈而不受怀疑’。这种解释很难理解,也与原文有较大出入。我意见上面译文,意思是,诗人穿丧服凭吊久已死去的介子推,并提出疑问,介子推的死是忠义守节之死,还是明显的放纵欺诈?这种理解似乎更贴近诗歌的字面意思。显然诗人对晋文公烧死介子推的行为也有质疑。莫非有人用介子推的死进行欺诈,而介子推竟用死在有意地配合这种欺诈?莫非我上面的想法竟与屈原不谋而合?天啊,这又是屈原的与众不同之处,揭露出一个欺天欺世的大阴谋。也许只有他抱定必死之心后才敢作此设想。好在今天我不用死也敢说。
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不省察且按之以实啊,专听馋人的虚辞。芳香与臭泽杂糅啊,谁能通宵辨别?泽,也应是一种不雅气味。有说‘泽:臭’。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何以芳草早早夭折啊,霜降微来下面就得戒备。谅必不聪明而幽蔽壅塞啊,才使谗言阿谀奉承日日得逞。下戒,戒备下方也。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妒佳冶之芬芳兮,萎母姣而自好。自前世的嫉妒贤能啊,说兰花杜若不可以佩戴。妒忌妖冶佳丽之芬芳啊,嫫母作姣态自以为好。自前世,指自前世楚怀王至当世顷襄王期间。诗人显然认为两世楚王都对其不公。以此判定,这首诗歌应作于顷襄王年代。萎母,萎同“嫫”,嫫母,古代丑妇,传为黄帝次妃。虽然这种解释明显不符合‘第一字为动词或修饰词,第二三字为词组’的句式,将‘萎’解为‘嫫’也很牵强,但我确实无有其它好解,暂且采用。嫫(mo)母,又名丑女。5000年前,黄帝为了制止部落“抢婚”事件,专门挑选了品德贤淑,性情温柔,面貌丑陋的丑女(封号嫫母)作为自己第四妻室。黄帝还说:“重美貌不重德者,非真美也,重德轻色者,才是真贤。”《吕氏春秋·遇合篇》。《王褒·讲德论》毛嫱西施,善毁者不能蔽其好。嫫母倭傀,善誉者不能揜其丑。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虽有西施之美貌啊,谗言忌妒也入内自行代替。愿以清白行为陈情啊,不经意间又得罪过。白行:清白的行为。朱熹集注:“白,明也。自明其行之无罪也。”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冤情日见明确啊,有如众星宿错了位置。乘骑骏马奔驰啊,自行载重无缰无衔。列宿错置,不可纠正之错误也。无缰自载,也错无悔改也。喻对自己的冤情已无法纠正。错置,有说‘措置’,明显错解。舟楫:船桨。朱熹:“舟字疑当作维。”维:绳子。此解多余。
乘泛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乘浮筏顺水下流啊,没有船桨需要自备。违背法度随心所欲治理国家啊,方法与此无异。心治:谓不用法度,而凭主观意愿治理政事。有说‘辟:通“譬”’。最好不随意诂训。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宁愿流亡客死他乡啊,恐怕祸殃会再有。不能尽言而赶赴深渊啊,可惜昏君不能察识。至此诗歌戛然而止,大有言不尽之势。
沌意:从这首诗歌,可以看出,这时的屈原最后选择已经做出,对君王的幻想也已彻底破灭,决心选择投江而死。从‘自前世’可以明确判断,这首诗歌应作于顷襄王时期无误。也是首次使用‘晦君’‘壅君’字样来谴责君王,可见他已铁心以君为敌,铁心一死。至于诗歌是否出自屈原的真伪之争,我觉是无稽之谈。‘诗歌有身后之事’的说法也似胡乱猜疑,没有道理。有说这是《怀沙》后的又一绝命词,我觉得只有《离骚》才是最后绝笔,其它都是心里路程上的节点而已。《怀沙》根本称不上绝笔,而《惜往日》只是作出投江而死的选择,仍不是绝笔。此时的诗人已经心静如水,所以写出的诗歌也工整了许多,但与《离骚》仍不能相媲美。
决心赴死后往往会回首往事,这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只是诗人对介子推的死大书一笔,既赞叹他的义死,又提出质疑,认为介子推之死有放纵晋文公作秀之嫌。也许正是这种疑问,使诗人感觉介子推死得不干净不明白,不如彭咸利落清爽,于是最后下定决心选择沉流而死,而不是自焚。有一点我不明:为什么千百年至今竟无人读出这种意思?我想,愚蠢壅塞如我尚能读出味道,千百年来多少明理哲人能不读出?怕是人们从心底不愿接受这样的推想吧。然而我以为,在学习古文时,应首先尊重原义,然后才是去粕取精。如果连原义都读不出或不敢承认,又怎样知道什么是糟粕什么是精要呢?古儒误人,并不是不够聪明,而是太有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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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子推立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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