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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杂议:李流芳的一句印论

 三个小布丁 2020-10-30

李流芳放到明代的大篆刻家群里,是个不显眼的人,因为明代篆刻界也还是有些开宗立派的大宗师的,文彭、何震这样的鼻祖级先不论,开工整光洁印风的汪关,开切刀刀法的朱简,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值得我们学上好久,如果说《汉书》可以下酒,这些大师的轶事,想必足可供我们艺余的谈资,但李流芳说过一句话,却对我整个学印生涯启发蛮大,于是今天扯出他来,说说。

百度百科介绍李流芳是这样写的:

李流芳(1575~1629年),字长蘅,一字茂宰,号檀园、香海、古怀堂、沧庵,晚号慎娱居士、六浮道人,南直隶徽州歙县(今安徽歙县)人,侨居嘉定(今上海嘉定),明代诗人、书画家。

除了他那一堆文人雅号外,是几个关键词,安徽歙县人,侨居上海,明代,诗人,书画家,但他的篆刻才能几乎不被人提及,其实,这位大神是一位真正的篆印大师,又是个实实在在的性情中人。

我们看这一幅图:

(道光年间的一幅画的《吴郡名贤图传赞》局部)

画中中间坐的是唐时升,前排立着的是李流芳,后面那个年轻人大家一听名字就震惊了,他就是徽派的创始人程邃。显然,程邃那个时候还算年轻,李流芳跟他们还是一块玩的。另外一个人,可能是娄坚,这画中的四位就是著名的“嘉定四先生”。程邃比李流芳大10岁,据李流芳老年回忆,说起篆刻:“余少年时游戏此道,偕吾休友人竞相摹仿,往往相对,酒阑茶罢,刀笔之声扎扎不已,或得意叫啸,互相标目前无古人,今渐老,追忆往事,已如隔世矣。”刻印刻到兴奋之时,叫啸之声不绝,可见他也是沉浸其中且十分快乐的。

今天要说的是李流芳的一句话是这一句:

“印文不专以摩古为贵,难于变化合道耳。三桥、雪渔其佳处正不在规规秦汉,然而有秦汉之意矣。”

显然,说这句话时,李流芳已经完成了他的篆刻理论,他认为,学习篆刻,不只仅仅“摩古为贵”,而最重要的“变化合道”,文彭、何震他们篆刻之所以水平高,是因为他们不完全照搬秦汉,而有秦汉印的意味。这最后一句很重要。“其佳处正不在规规秦汉,然而有秦汉之意矣。”

现在学印章,言必称秦汉,甚至一提学印就捆到汉印的战车上往前跑,这当然是不错的,但如果困死于汉印的规矩,就不对了。

李流芳的作品现在见的不多,上述印论也是他实际践行的。

(李流芳刻“李流芳印”)

印式上还是汉印风,其实用篆及笔墨意味,其实已经有书法意味,这远比邓石如要早一些,而且白文的以书入印,吴让之怕也是这个路子。

(李流芳刻“每蒙天一笑”)

“每蒙天一笑”也取法汉印,只是印面上的五个字,天一二字正好简单 ,合占一个字的地位是合适的,这五个字语出杜甫《能画》(原诗是能画毛延寿,投壶郭舍人。每蒙天一笑,复似物皆春。政化平如水,皇恩断若神。时时用抵戏,亦未杂风尘。)此印离开原诗的语境,可以理解为自谦之词。意思是刻印、画画或写的字,“小动作”也安排得比较巧妙,而每此巧妙的来由,只是“蒙天一笑”罢了。其实如果仔细看这方印,运刀以冲为主,带有切刀痕迹,线条质朴(像苏宣),没有过多曲折(又像何震),刚柔互补,整个效果爽朗清丽,笔意舒展,全印有一种轻松、自然、貌淡神浓的秦汉风范。不完全合秦汉格式,但有秦汉意味,这才是根本。

(李流芳刻“山泽之臞”)

这方印,有的印谱释作“山臞泽之”,其实是错误的,这句话的意思语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古人常以“山泽之臞”来形容隐迹山林的高人隐士,刻此四字表达的是李流芳的自我心境。这方印在章法上采用了回文法,以求得虚实对角呼应;在笔法刀法上,显得有骨有肉,自然轻松,流溢着一种不经意的创作心态。也是在秦汉古人的味上达到精神上的传达,而不是死捆在不刻词语印,不用回文等死格式。

当然,他的印大都是粗服乱头,纵横冲撞的,印中线条古拙朴茂而无故意修饰,每一方印都透着风格豪放潇洒不羁,在粗糙中见元气淋漓,他“不择石、不利刃、不配字画,信手勒成”的风度,正是一种才子型的创作,才华满溢的李流芳从汉印里学到的是气息。

所谓规规秦汉,对于初学者在于“学成规矩”比如字法、篆法、章法、刀法等基本技巧,而若想有所成就,则必然是“不规规秦汉,然而有秦汉之意矣。入古而不泥古,这是学印者应当时时谨记的一个学习原则。

秦汉印当然是初学者必须钻研和师法的宝藏,但要学成大家,要向李流芳这样的大家学习,后世的名家走这条路的人很多,如吴让之,吴昌硕,他们临汉印年头都够久,但最终从秦汉印中学到的东西最主要的是气息,而赵之谦,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气势上的浑厚、安静、章法上的“一聚一散”,对于汉印的很多死规矩,这些大神,并不照搬,因此,他们才真正成为大神啊。

(【老李刻堂】之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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