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试论《庄子》语言的美学意蕴

 古今芳草任我赏 2017-07-21

《庄子》一书语言独具特色,不仅包含丰富的哲理意味,而且富有浓厚的文学色彩和审美意味。《庄子》崇尚模糊性的审美语言,传达不可言说的审美体验,追求无言独化的审美境界,丰富了中国古典美学理论,对中华民族审美趣味的形成有导源启流之功。

一、模糊性的审美语言

《庄子·天下》篇曰:“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行,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这意味着由于天下黑暗污浊,所以不能用庄重严肃的言词来述说,只能不拘一格,或借寓言以寄意,推演事理;或引用先哲的话使人信服;或用无心之言,随物婉转。所以,《庄子》一书的语言就具有一定的比喻性、模糊性,恍恍惚惚,而难以把握。

《庄子·天地》篇:“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通过语言,《庄子》把“道”描述为视之“冥冥”,听之“无声”的恍惚之境,在“冥冥”的境界中,语言表现出海市蜃楼般的物象;在无声之中,语言又传递至和之音。因为“道”的境界恍惚深不可测,所以,万物化生。由于它的神秘莫测,它能够与万物相融,供养万物,成为生生不息的万物的归宿,语言就成为描述“道”存在的缘由。《庄子》以“道”作为立论的根基,表现在语言上,就是发展了“道”境的审美内涵。

“道”既是宇宙的本原,又是人生至高的审美境界。《庄子·知北游》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这里提出“大美”的概念,并认为“天地之美”才为“大美”,“大美”的本质特征与“道”的本质是一致的,即自然无为,难以言说。 “圣人”应当效法天地万物的自然无为的状态,做到“不言”、“不议”、“不说”,从而无为不谋,达到“道”的境界。《天道》有一段颇为相似的话:“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也哉?天地而已矣!”

《庄子》进一步强化了语言对“道”的浑然一体的整体性和非认识得审美特性的描述。《庄子》用“象罔”、“浑沌”等语言的模糊性来说明“道”:“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庄子·应帝王》倏,即倏然以明;忽,即忽然之暗,浑沌即非明非暗,亦明亦暗,非无非有。倏、忽、浑沌是语言模糊性特征的表现,如果使用逻辑的语言来界定“道”的存在状态,就破坏了“道”本身。因为“道”是视之不见,听之无声,神之又神的,对“道”本身无需添加任何东西,续之则长,削之则短,是一个整体。《庄子·齐物论》中论述了“道”这种无分界的整体状态,“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能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道之所以亏也。”“道”是无分界、无是非的整体存在,文学论文发表定分界,辨是非,就破坏了“道”的整体意味,“道”就不成其为“道”了,亦无美可言了。如果用语言对之加以规范,“道”就失去了整体美的意味。

试论《庄子》语言的美学意蕴

二、不可言说的审美体验

在《庄子》看来,人要真正体道,把握道,就必须达到物我同一,物我两忘的境界,这不仅是一种审美境界,一种超理性、超功利的境界,也是艺术创造所必须达到的境界。达到这样的境界必须有两个条件:

第一,超越一切利害荣辱和“形、色、名、声”。《达生》篇中“梓庆削木鐻”的寓言。梓庆说他在创作之前,“必斋以静心”,“不敢怀应赏爵禄”,“不敢怀非誉巧拙”,清除一切外来干扰,即首先排除一切杂念,从利害、得失、荣辱之别的纠缠中挣脱出来,达到美学上的超功利的心境,即所谓“澄心以凝思”(陆机《文赋》)实际上这也正是艺术创造所必备的审美心境。因此,梓庆在排除种种干扰之后,使心思凝聚,然后入山林,寻找创造的素材。当他的创造精神高度凝聚时,他所要制作的鐻形象便“成竹在胸”了,所以“鐻成,见者惊鬼神”。此外《天道》也有同样的思想,“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这就是说美感活动是一种非理性,超越“形、色、名、声”感性世界而进入无限、进入自由的一种直觉活动。从审美角度来看,这种对无限和自由的追求符合人类审美活动和艺术创造的本质。

第二,通过心神专一,达到“坐忘”境界。“庖丁解牛”“佝偻承蜩”等寓言加以说明。《庄子》在这些寓言中反复讲了一个道理:心神专一,即所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也正是艺术创造的一条重要的规律,对这一问题表述最充分的就是《庄子》关于“心斋”、“坐忘”的论述。《庄子·人间世》“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在《大宗师》“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心斋”本是养心、养气的方法,它表明只要人的精神凝聚,达到《达生》篇所谓“神全”境地,这样心的作用就可以从感官活动中提升出来,即所谓的“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这就如《养生主》中:“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神遇”、“神行”都是指主体的心神活动达到了挥洒自如的境遇。再进一步“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这里的“气”,就是“心”活动所达到的精纯之境,这种心境正是艺术心灵所蕴含的“气韵生动”的创造精神状态。《庄子》“坐忘”达到这种境界便能和天地同体而无偏私,和万物融合而不偏执,这就是物我两忘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理体验,是一种非理性的直觉。



试论《庄子》语言的美学意蕴


  三、无言独化的审美境界

《庄子》把这一思想运用于文学艺术上,就是追求不可言传的艺术境界和无言独化的审美境界。《庄子》提出“言不尽意”观点。《秋水》篇:“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在《庄子》看来,“道”是不可用形色声名的语言来描述、形容和判定的,具体语言文字不能把无边无际而且非常精微的内容表达出来。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庄子》还引用了“轮扁斫轮”的故事。轮扁说他那种神妙的斫轮技巧,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表达出来的,是“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但又“口不能言”的。“言不尽意”的命题为后人所称引,如陆机“常恨意不称物,文不逮意”《文赋·序》刘勰“言不尽意,圣人所难”《文心雕龙·序志》。这都是对《庄子》命题的说明和发挥。

但是《庄子》并非根本否定文字,认为只是表达人们思维内容的一个象征性符号,是帮助人理解和获取“意”的工具。《外物》:“筌者所以忘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庄子》以筌蹄喻言说,以鱼兔喻玄理,鱼兔得而弃筌蹄,玄理得而弃言说,强调“言”的根本目的是在得“意”,“言”只是一种工具和手段,得到“意”之后就不能执着于“言”,而要“忘言”。正如陶渊明《饮酒》所言:“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得意忘言”符合文学艺术创作规律。在文学艺术中,很多东西是难以用语言直接描述出来得,即使用语言描述出来了,有些也只是表层的意境,还有遮蔽其中得深层意境无法表达的。所以人们常说“意境深远”,指的是在表层意境背后,还有丰富的意蕴,需要读者根据自己的知识、经历去进一步领悟、完善,而且不同的人,其体会也会不同。在艺术鉴赏中,表现得尤为充分。它讲求的是“言外之意”、“意外之意”、“弦外之音”。严羽《沧浪诗话》中称诗之上乘即在“不涉理路,不落言筌。”“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在“得意忘言”得基础上,更深一层意境,即“无言无意”境界。《庄子·秋水》中提出“物之粗”、“物之精”和“不期精粗”三个概念。经济文章发表“言”所把握的,是“物之粗”;“意”所把握的,是“物之精”;这两层都是“有形”的,而“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是一个“不期精粗”的“无形”的世界。对此郭象颇有会心地诠释:“夫言意者有也,而所言所意者无。故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而后至焉。”这个深得庄文旨趣的解释,从哲学认识论的角度揭示了文学艺术境界的秘密:“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的思维方法。“无言无意”境界就是“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的玄妙之境。在艺术审美经验中也是存在的,它既难以用语言文字来表达,又难以用某种思想意义来概括,使人有一种玩味不尽的韵味在其中。司马图所追求得“味外之旨”就是这种“无言无意”之美,犹如禅宗兴起之时,诗歌创造中讲究追求“禅气”,写出的作出得诗画有“禅趣”,要给人以“禅思”,这也是“无言无意”之美。(作者:秦晓慧)

参考书目:

1、《庄子集释》郭庆藩撰,中华书局,1961年

2、《中国美学史》第一卷 李泽厚、刘纲纪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

3、《中国美学史》(先秦两汉编)李泽厚、刘纲纪 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

4、《中国美学史大纲》叶朗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

5、《中国美学论稿》王兴华编著,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