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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

 逸董笔轩 2017-07-25


 

1979115日,我所在的济南军区炮八师四十七团二营五连,刚从寒冷的维(房)北滩涂部队农场完成按年度轮换的农副业生产任务,返回山东莱阳驻地,就接到由通讯连摩托车紧急送达的作战调兵动员令,限令全团三天内抽调由当年准备退伍的老兵和部分训练骨干,赶赴西南对越前线进行战争准备。当即,全团逐级传达该项命令并作战斗动员,人人都要写决心书,我所在的五连在决定了(第一批)参加赴前线的老兵骨干名单之后,没有我的名字,我就积极到连队找连长和指导员,要求参战,当时并不是我的爱国热情有多高,而是:

1、我从小生长在军人家庭,父亲十五岁就参加革命,一生进行了上百次战斗,从地方民兵、除奸队队长到加入正规军参加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闽西剿匪、炮击金门、抗美援越,一直打到1969年,在父亲近三十年战斗故事的熏陶下,本人渴望战斗就像少年儿童渴望最刺激的战争游戏一样;

2、本人生性好动,觉得趁年青,应该多“闯荡闯荡”;

3、自己9岁至13岁(1966-1971)在海南岛海口军用飞机场生活了五年,这五年是一生中玩得最痛快的五年,所以对热带的南方有特殊的情感;

4、听说本部队当年要进行战备施工(埋电缆),由于已经进行了非常艰苦的一年农业生产(真正劳动的二十多人要管四百亩地),再进行施工“苦力地干活干活!”产生了一些怕苦的心理(当兵三年,第一年侦察兵全训,苦第二年到炮兵班参加全训,苦苦!!第三年种地,苦煞了!!!苦的晚发育的我身子骨拉长不多增粗不少),我想:与其吃这苦,不如吃更有意义的战斗之苦

5、当然也有爱国的成份和当英雄的梦想

6、小的时候缺少关爱加上野惯了、皮肉苦吃多了,也就不太把自己身体与性命看得那么重。

当时的司务长知道了我的战斗申请,悄悄跟到厕所,对我说:“你真是的,打仗要死人的你知道吗?连队今年让你当文书,再把入党问题解决了,可能还能提干(我一直是连队的干部苗子),多好。干嘛非要去打仗?”我对他的好心只是表示了非常感谢。但并没有收回申请。当时,连队正好有一名老战士,由于借人家的钱较多,一时还不了,考虑到这个问题,加上我的要求十分坚决,所以又临时开支委会决定,由我替换这名老兵,开赴云南前线对越作战。

接下来就是完成行装点验、将自己的非随身行装邮回家中,然后就随队走贵昆线于127日直达云南昆明市,再乘窄轨小火车离开昆明,当时正是万家灯火的中国传统节日春节除夕夜,等到了中国的锡都个旧市,我们补吃了六菜一汤的年夜饭(之后的对越自卫还击战有一万多战友牺牲,这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年夜饭),抵达金平县时,我们这批老兵骨干换乘汽车,继续下云贵高原直抵中越边境线,(一路上由于表现较好,获三个小嘉奖。)当到了热带的边陲,我们这批人还都穿着北方的棉衣、棉大衣、棉帽等一整套北方冬装(现在想来,正好跟当年抗美援朝的长津湖之战里的志愿军被装反了,不过后来马上发了夏装,有纯棉布单衣用于作战穿,比那会儿时髦的的确凉要好的不是一点点,一是透气穿着舒服;二是战火中不易因衣服着火沾在皮肤上被烧伤;三是易于撕开包扎伤口和撕成布条用于包扎抢救等等;还发了一条毯子一条可作吊床的防雨布。)。当天下午,我和一些战友被分到一个炮团的团后勤处杂勤排,我一到这个带有劳役性的名字,尤其是在后勤的捞不到仗打,心里就十二分的不痛快。第二天上午大家主要是写家信(后来才知道,出于战前保密,信写了也发不出。)和作一些战前准备工作,为了表现积极,能在新部队里给领导落一个好的第一印象(这是老兵的一条宝贵经验),我就积极抢着要求出公差,正好来了一个辆车去油库拉桶装汽油的差事,我和另一个还未能相熟的战友就去了没想到这成了命运中生与死选择的一道坎等我俩出完这趟公差再回到杂勤排,天已擦黑,我所在的杂勤排为了加强担任主、助攻任务步兵团的战斗力,已经被分别分配到了一线突击。等我到了原住处,只支了一天的帐篷被撤了。我急忙找干部落实自己的去处,分配兵员的干部看到我,还吃了一惊,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到哪去了……”(现在想想,这个乱劲,当时要玩个失踪什么的,可能也就人间蒸发了)。等问清了我俩的情况和用花名册确定后。就打电话给步兵团,询问还要不要人?步兵团的回答是:担任主、助攻任务的连队都已超额了,只有团直属连队还可以增加人。就这样,命运安排之下,我被分到了113399团高射机枪连,不一会连通信员奉令就来将我俩从团部带到高机连连部路上通信员告诉我,就在当天,团侦察排去捉越南特工,由于初次参战没有经验,在伏击敌人三名特工时抓到一名、击毙一名、跑掉一名,而我方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因慌乱,反而造成两名骨干侦察兵牺牲(为提振士气他们已被追记一等功),并指给我们看那路边两小堆新土的就是烈士坟茔,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死亡是那么的迫近。到了连部副连长就询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为了能像电影《侦察兵》里那样参加真刀真枪面对面的战斗,就不说自己干过152加农榴弹炮的炮手和连部的通信员,只说自己是侦察兵,副连长拿出一份军用地图,问了一些侦察兵识图用图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对于参加过全训的老兵骨干来说,都属“小儿科”,问一答十,什么密位反算定向、真北、磁北等等……,反将未经过什么军事训练的副连长听得云雾罩,只能将我分到连队侦察班里。由于国家战略需要,防苏联的北方部队如济南军区是全训,而南方部队包括昆明军区则是半训,有的部队基本上每年就训练打个靶(一练习)、投个弹(教练弹)什么的,还有的连队,根本就是全年不谋正业地在搞农副业生产,许多干部、战士的军事技、战术为零,这也是调北方部队老兵骨干临急抱佛脚。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我们主要就是进行战前练兵了。当时最实在的训练动员口号就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通过战前训练,作用确实很大,精兵谈不上,反正能操作武器将枪炮打响,可应付战斗就是了。当时说光头便于头部的负伤抢救,于是战场的时尚就是流行和尚头(可把秃子们最高兴坏了 )。还有,战前放映了大量的如《英雄儿女》、《打击侵略者》、《董存瑞》及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电影,对树立革命英雄主义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也误导战场上我军士兵战术、技术的应用,战后总结起来,我军太缺乏现代战争战术、技术的教学片了。还放了我军优待俘虏等政治宣传片,专门教了“诺松空也……(缴枪不杀)”等越南话用于抓俘虏时用。当然放的最多的就是近年来越南军队在边境线中国一侧搞的枪杀我边防军民及驱赶、迫害和杀害在越华侨几十万的纪实片,使参战部队义愤填膺、斗志高昂!!

        战前部队也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换装,我们高射机枪连换装了四联装14.5高射机枪,拖挂的车辆是国产南跃进130不过这对战士熟练兵器性能与应用在时间上显得太仓促了一些。

记得有一次练习投掷手榴弹,连长看着那些从未参加过投弹训练的南方兵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也像是受了传染,弄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谁过于慌张,搞出个手榴弹意外爆炸之类的事故。当轮到我投弹,为了给领导留下深刻印象,我就壮着胆子,来了个以前从未玩过的先拉弦,让手榴弹在手里兹兹冒烟,再奋力投出的把戏,(小时候在部队大院里玩,伙伴们为了比胆量,就是用手捏着点着的小爆竹让其在手里爆炸,点燃后在扔出爆竹更是家常便饭。)这一举动,把连长吓的脸色煞白,但处在临战训练的关键时期,他也不好说什么,怕让人误解为胆小。这一招,果真使领导印象深刻了。

战时训练中听到的最美的歌曲,就是反复播放电影《黑三角》插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直到现在,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我心都会泛起对西南边陲优美热带风景美好回忆的涟漪。我们所在的地方,也像桂林山水那样,属喀斯特地貌,溪水清澈得两米深也能清晰地看到底下斑斓炫目的卵石。更记得有一次,我们班侦察训练,当大家都登上郁郁葱葱又的山顶,远处一曲清亮、悠扬、甜美的曲调在幽静又云纱灵动的空谷中萦绕,是天簌寻声觅去,远远的山腰,有几个白衣红筒裙的泰家少女,边下山边唱歌,此情此景,宛若仙界。

作为北方兵,刚到南方,由于水土不服,不少人都得了痢疾,一拉好多天。战后听人说,有一个担任穿插的连队,因此病造成减员的要大于战斗伤亡减员。全连上去一百二、三十号人,下来时就剩了个尾数,一路上还摇三步歇两歇,个个形貌枯槁,臭味一身不忍睹。我刚到时也连窜了三天稀,好在服下了连队卫生员手中有特效药——痢特灵,这才止住。

那时训练中,伙食标准挺高的,发了一些军用罐头食品,由于盒上没有明了的标签,所以只有打开后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天气热,多数人拉稀拉怕了,平时非常爱吃的红烧肉罐头,现在开罐一见到就反胃,只好倒掉。再开、再是就再倒,浪费很大。最受欢迎的倒是酸辣甜的什锦泡菜罐头。有时两斤一听装的一个人能吃两罐。连队发下来的压缩饼干有好几种,有的用水一泡,涨开来就像小馒头,也可干吃,但味道不怎么样;有的将豆面、盐、糖、油等紧压在一起,一箱三十斤,一小包两块,一开始吃还算可以,连吃三顿后,也就开始反胃了。干粮中也有传统的炒面,加上白糖,用水和着吃,相当可口。当然,最好的还是能在战斗间隙吃到家常饭菜。记得有一次完成了战斗任务,我们从火线上返回,顺路将抬下来的烈士遗体和伤员交给隐藏在丛林中的团卫生队,正好赶上他们炊事班为做了一夜手术的军医护士们准备了下好的一大锅白水面条,对于我们这群连吃了几天军用干粮的人,没什么比这锅白水面条更诱人的了,于是大家毫不客气,没有碗筷也难不倒我们,大家撕蕉叶作碗、折树棍当筷,捞起后洒上盐就狼吞虎咽起来,连下了三锅都没管够,好在军医护士们都理解我们这些死亡线上下来的兵,让我们吃了个饱。

训练中想吃水果,这难不倒在海南岛生活五年的我,常带着两个新兵蛋子,抽空到芭蕉林中找七、八成熟的芭蕉,砍下后用枯叶埋下盖好,一般两、三天就能焐熟了吃。然而,由于我们经常转移阵地,所以是埋了多次,一次也没有吃着。倒是战斗结束后,从火线回撤到前线,一边休整一边训练,使我们有机会经常到国营橡胶林场的香蕉园(还有甘蔗园和菠萝园)中,解决维生素补充问题(违反点群众纪律,战友间也都是相互包庇的。况且是国家的林场国家的兵)

战前训练紧张进行。一天,侦察班里我带着俩新兵搞登山训练。因为几天前我就发现阵地侧方不远的一处百十米高的悬崖上有一个四面不靠的大大山洞口,这吊起了我探险的胃口,于是准备好背包带、手电筒想一探究竟。当来到山根处抬头一望,才知道世上确有无缝的悬崖绝壁!我们只好绕道山项从洞口侧方迂回接近洞口,当然,极端危险的事我是不会让俩新兵伢子冒险的。当我一个人踩着崖壁上长着的小树技条离洞口只有三米远时,整个人几乎悬空挂在崖壁上。而前方是一块因风化裂开的锥型大石头,三分之一已经离开石壁。只要我纵身扑上去抱住,而这块大石头又不坠落,我就能进到洞里探险了,还能在新兵面前显示自己强悍的心理与技术。诱惑就在眼前,危险也在眼前,扑还是不扑,我考虑了可能整整有十分钟。看着脚底直上直下的陡壁。想到无谓摔死可能还评不上烈士,只得作罢!过后想想,有时生死就是一念间,好奇害死猫啊!!

前面提到的团侦察排抓到的一个越南特工,是谅山人,只有十七岁,就由我连看押。一天下午,我连看押俘虏的哨兵,发现有一个神色可疑的人想接近,就站了出来喝止,没想到该人动作非常敏捷,很快就躲藏到河对面的一座较孤立的树丛浓密的山包里,等团侦察排来包围搜山,加上我连部分有枪(由于仓促参战,我们很多战士连较落后的半自动步枪都没有,当时没有枪的我也只好在远处观看他们搜山,对于参加搜山战友表现出来的糟糕军事技术,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战士,将小山包围了个严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估计是敌特工前来侦察或搭救被俘人员。被我们发现后,迅速猴窜式的逃之夭夭。

对越作战中,越南特工化装成我军士兵搞的一系列破坏活动对我们的威胁特别是在心理上的恐惧最大可说是防不胜防,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贼偷一时防贼千日”,所以防越军入,搞得全军紧张兮兮草木皆兵,花去了我们大量的精力。当时还规定:打死一名越南特工就记二等功。记得有一次,我带领两个新战士进行地形侦察训练,当我们登上战备公路边的一个山头时,才发现山顶上有一个步兵排正在挖掘战壕,他们有的在休息,有的还是挖,当我们从草丛中突然的冒出,手里还拿着侦察用的军用地图时,他们也一个个紧张起来,不管干活的还是休息的都用十分警惕的目光盯着,怀疑我们是化装侦察的越南特工。我眼睛余光处就感觉到有悄悄将枪口对准我们的(记二等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处在这种氛围里,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生误会造成伤亡,(这种误伤事情在前线已发生了多起)当然,倒霉的肯定是我们。而我带的两个新兵蛋子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生死毫厘间的危险,不是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就是询问人家是那个部队的,一副“故作镇静”搞特工侦察样子。我心中一边暗叫“不好”,一边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越南特工很难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人家打招呼,并先自报家门,告诉人家自己部队的详细情况和现在进行训练的情况,以缓和气氛;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一旦发生,如何处理?心中根本没数。打不行:三个人对三十人,而我们两个新兵一个背着一支冲锋枪,另一个新兵因天气热不愿意背手榴弹袋,只在裤子口袋里边装了一颗手榴弹用来应急防身用;你又不能解放军打解放军,也打不过;跑就更不行:一跑就更像越南特工了,再说也跑不掉。事后想来,只有先装死被人家俘虏,这样比做怨死鬼要强)。气氛刚有所缓和,我们之中的一位新兵蛋子又把手伸到装手榴弹的裤袋子里,我制止都来不急,周边气氛骤然紧张,我心想:“这回完了”。好在他慢慢地掏出的不是手榴弹而是手帕,用来擦汗,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顺手掏出那要命的家伙,我们就真的“玩完”了。当然,被误杀是不可能追认烈士什么的。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尽早“走为上”。我很“自然”地带他俩下山,等到公路上后,我将刚才发生的情况讲给俩新兵听,并告戒不许回头!他们听后也吓得双腿发软要筛糠我用眼角偷偷地往山上乜了一下看到那帮没立着功的哥儿们还一起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由于我们仍在人家轻武器的杀伤范围内,所以还得装着若无其事,慢慢地“逃命”去了。不过心里还是恨恨地骂道:你们他妈是挖战壕还是挖坟墓,连个警戒哨也不放一个,如果真来越南特工,早把你们这帮蠢猪都突突了!

这都是越南特工造的孽。弄得边境线一带每时每刻都紧张要命。接下来又发生一次类似事情。还是我带着俩新兵进行识图用图训练,远离本连阵地沿山沟来到一座山的背后,看见一在割草妇女,其见到我们吓得一下子就从草丛中爬向山梁并躲在暗出监视,我们装作没有看见她,一直向前走,就来到一单独的农户院前,我察觉到有个人影已经钻了这家农户。在明处的俩新兵蛋子没有察觉还让我帮他们将边上高高的木瓜树上发黄成熟的木瓜弄下来尝鲜(都怪我平时将海南岛的木瓜如何如何好吃讲给他们听,这会当他们认得这就是木瓜后被馋虫吊起了胃口),我悄悄地说:你们找死呀,那房子里有人正瞄着呢,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们只要弄木瓜就可能被确定为越南特工,边境上老百姓男的不是民兵就是猎人,都有枪!听了劝我们就大大方方穿院而去,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在前线,站岗放哨也同样是需要军事技术的,我们的哨位采取双岗制,有明有暗,主要就是防备敌特工。弄得我们天天晚上都有一班岗,有时一晚上还分别得站两班岗。记得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好,我和本班的一个77年的新兵一起换岗下来,由于天气热,加上一天挖战壕与猫耳洞,身体非常脏,就到阵地下面的河里洗澡,当时俩只带了一支冲锋枪。我们正洗着,突然背后岸上灌木丛中,传来人踩空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询问:“是谁!”除了又传来几声因走动磨擦树枝叶的声音外,就再没有任何的声音。“越南特工!”我和那个战士立即找地方隐蔽,当时河边只有一丛灌木和一块不算大的石头,我俩就近都藏到树丛后面时,我才想到孤立的树丛既藏不住人又挡不住子弹,我赶忙换到石头后面趴下,将自己身体的关键部位尽量靠近石头,并从身边捡起一个卵石,向刚才传来异响的地方砸过去,除了石头落入的声音,再没有其它动静。我想,真是敌人特工,他应该比我们还紧张,加上在树丛中,又是夜晚,他也不好开枪也不敢开枪。于是,我就命令那个新战士用枪掩护,自己迅速从一傍小路上去,赶回连队宿营的大帐篷里报告。连长接到报告立即组织人包围事发地,我顺手起一支枪后连长和几名战士就匍匐到了疑有越南特工的地方潜伏下来,借着月光搜索。由于人高度紧张,我眼睛里第一次出现十分逼真的就躲在灌木丛中的越南特工影像,好在我极力控制,告诫自己沉着再沉着,这才没有扣动扳机(这件事情过后,我有了真的体会,就是人极度紧张下,什么幻觉都能逼真出现,人失去控制就会发生各种外事件)。相持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连长就在他自己的眼睛下方拿着手电筒乱照我一看危险就一把夺过手电筒,横伸手臂远离身体进行搜索。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敌人照着亮光一枪把人打死。又过了一会,迂回包围的一排战士回来报告说:发现一个黑影急速逃向山中密林里,天黑怕发生意外,也就没有去追。不管是不是越南特工,其给我们造成的精神压力一直是十分大的。

对越还击的作战的命令是216夜下达的,穿插任务的部队当夜开始进去。17凌晨战斗打响,先是20分钟炮击,歇几分钟后又是20分钟炮击。我连阵地边上山头100炮和下面河滩122炮一起轰击,用望远镜可以偶尔看到对面敌方阵地丛林中有抱头鼠窜的人影。

我团担任的任务是助攻任务,主要攻击交通线上越军边防团把守的要点,担任主攻和助攻的是五连、七连,战后统计,全团牺牲221人,伤亡主要在这两个连队中。其中一个连队全连加上炊事班及司务长,“完整”的只有八个人。我团击毙越军241人。从攻防上讲,我团的伤亡是相当低的。伤、亡的比例:我军是41,越军是14。我全军整个对越作战期间牺牲万人。

在这半个月的战斗中,我连先担任对空保护团指挥所的任务,后又作为师对空火力网中低空火力进行配制,为防敌超低空、钻山沟,我们就将阵地部署在河边的一座小山岗上。战斗打响后,连长再次明确我们对空侦察班的任务,只要谁第一个发现敌机三等功的战功就到手了。于是立功心切的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着根据电话里通报的敌(机)情搜索着天空,突然有人报“发现敌机”;全连所有眼睛和所有高射机枪都对准所报方向。再定睛一看——什么“鸟”机,老鹰是也!虚惊一场。如此三番二次后,就再没有人因过于紧张谎报军情了。

由于敌人的飞机没有参加战斗,我空军每天也就虚张声势地在边境我方一侧巡逻,我们高炮部队就更是没仗可打。最后分配了一些向火线送弹药、干粮和向后方伤员及烈士遗体的任务。

开战后的第三天(整个还击战,我军绝大部分的伤亡都在这三天里),我连接到新的命令,就是抽出一部分人往前线送弹药和给养,于是我就积极地报了名。当时的任务就是:每人背60斤的迫击炮弹或压缩饼干,加上自己的随身武器弹药、干粮、水壶、防毒面具、挎包、工兵作业工具等等,这些东西都要桂在身上,几乎把人给五花大绑了,连喘气都感觉困难,两天一夜内还要来回走120里陡峭的山路,通过这次任务的完成,我才有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人极限!在上送的最后阶段,我几乎是双脚一寸寸挪到目的地的,当时体力透支,步子只要大一点,或坡路陡一点,双腿就抽筋,几次我都想将东西扔到山沟里,但想到还在战斗的战友需要这些物质救命,只好咬牙坚持再坚持,若是平时,就是面临枪毙,我也可能将这些东西给扔得远远的,每次腿抽筋,我非得歇上一会才能有再挪几步的体力。还有出发时带的水高温大出力情况下早就喝完了,连长告诫的在越南境内不要随便饮用当地的水,有可能被投过毒了;我想其在有本事,要往泉眼里下毒可能还办不到,于是专找山间泉水喝,战友们见我分析的有理,也都跟样学样。当到了目的地(全连我是第三名到的),我连将身上的东西卸下的力气都没有,树丛中头一歪就去了“爪洼国”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在枪炮中醒来,恢复了一些体力,就马上卸装,又去接应还没有到的战友。事后才知道,国境线上的简易公路,被越军要么破坏了,要么就是用地雷封锁或特工骚扰,所以只能用人工搬运物质了。

第一项任务完成了,稍事休息,天就黑了下来,我们又迂回到越军侧后,战场上的夜景还是非常壮观的,信号弹、曳光弹,加上爆炸与燃烧的火光等,别是一番风景,由于正处在旱季,有时整座山的植被让炮火打着,火光冲天几百米高,有如炼狱般地骇人。到了我们进攻的阵地上,我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山坡下躺着十几个人,就走过去,轻轻地喊了几声,见无人理我,用手一摸,沾了不少的血渍,我才知道,这些战友已不可能再说话了这时从隐藏处走出几个打了一天仗的干部、战士,他们接过我们送来的给养与弹药,又安排我们将受伤的战友及烈士遗体往后方送。我和另外三个战友抬的是一名副指导员,其左脚脚踝受伤,硬是坚持了一天,直到把其它伤员都转移了,他才最后一个下火线。在崎岖的山道上抬伤员十分不易,由于山路狭窄坡陡,四个人非常不好协力和掌握平衡,所以抬运烈士遗体的同志只好不用担架,把情感放在一边,将烈士手脚扎到一起,中间穿一根竹杠,两人抬着往后送。残酷的战场,情感首先得服从于战斗的需要。经过一夜行军,清晨我们到了设在前线的团急救站(战场救护体系大约是连卫生员、营包扎所、师卫生队、军野战医院,军区后方医院。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为实施有效抢救,有时直接合并为三级),看到集中起来的烈士遗体和各式各样的伤员,我才对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价值有了深刻的认识……。

战场就是血与火的较量,从首日攻击开始,我鼻子里几乎只能嗅到两种味道,除了硝烟就是血腥,如果说还有第三种,那就是尸臭!!!

在这场战斗中,我们连队还抽调过不少人去帮助越南边民修房子。由于当我团攻进一个村庄后,里面的越南老百姓都已经跳进了深山密林中,战火中有的民房被点燃了,这件事被报告到军部,军长十分气愤,下了死命令,派督察组下来调查,查出纵火之人,不管战功多大,都要

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枪决!当然,调查组调查的结果是众口一词的:没有人看到有谁放火,应该是越军自己炮火将民房打着的。于是特派调查组心知肚明地一边上报调查情况,一边责令修复民房。我们修房的人也十二分的聪明,将越军边防营房拆下的材料和其通讯线杆、电线用于修建其民宅。反正我们走了以后,越南人有什么军民矛盾自己解决吧,能干起来更好,哈哈哈。

        35日接到全线部队回撤命令。由于我们对空火网还是要保护重要指挥部等战场要地,所以还得坚守阵地。到16日参战部队全部撤回国内后,我连才从一线阵地退到后方阵地一边战备值班一边休整,进行火线入党的补办入党手续入党宣誓和战斗总结表彰等。这时放的电影不少是娱乐性质的,如卓别林的《城市之光》、美国的《未来世界》等等。

        45日,我团在金平县城举行了隆重的烈士陵园祭奠仪式,看到满山岗的新增土坟及简易木板碑(都还没有来得急用水泥砌筑),才知道好些烈士下藏时只覆盖了军毯!由于当时国家穷,牺牲一名战士抚恤金600,干部800;想想算算还是活着的好!

通过这次战斗,我也长了不少的知识。譬如:长途行军中一定要有一根手仗,一是可以保持身体重心平衡,二是能节省三分之一的体力,三是可以作扁担等工具;行军前很多战友怕手仗乱戳,弄响了敌人的地雷,就扔了不敢用,而我敢用,对我的帮助很大;再譬如:打绑腿也是好处多多,等等。

部队的帐篷在热带的太阳底下,是个要命的东西,我们宿营的帐篷,白天是没什么人愿意进去的,里面的温度绝对可以洗桑拿。这时,猫儿洞才是最受我们欢迎的地方。但在战斗开始后,遇到一次下暴雨,猫儿洞灌满了水,许多战友就利用战斗间隙,在猫儿洞里露出个鼻子睡觉,这样也就发生了有的猫儿洞因质量不好造成坍塌,将战士压死的事故。

先写到这里。后面还有许多亲历的故事。有空慢慢道来。不过上述的这只是一场战斗自己的一个片段,比起身经百战的老父亲传奇般的沙场经历(他的最后一仗是援越抗美,而我却是击越助柬,没有想到都与越南有“生死之交”),我的这一点故事,真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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