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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羡慕任何人 当我沉思 穿过杨林的风

 晨光me 2017-07-28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漫歌集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Abbas Kiarostami,1940-2016),伊朗电影导演、诗人、摄影家。2015年,杭州,王寅 摄



一只狼在放哨 |


从我的孤独

我寻求分享更大

份额的你。


影子跟踪我,

时而在前,

时而在旁,

时而在后。

多美妙啊

阴天!


你不在时

我和自己在一起。

我们谈话

如此容易在一切方面

达成共识。


你不在时

我和你

谈话,

你在时

我和自己。


你不在时,

白天和黑夜

是分秒不差二十四小时。

你在时,

有时少些

有时多些。


我失去

我得到的。

我得到我失去的。


我的衬衫

是一面自由的旗帜

在晾衣绳上,

轻松地摆脱

身体的束缚。


我赞美的

我不爱。

我爱的

我不赞美。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榅桲树

在一座废弃的屋子里

开满了花。


白菊花

望着

满月。


仅仅三滴血,

三百只蚊子在炎夏

忙了一整夜的成果。


一只无害的蚊子

与我共度一夜

直到早晨

在我卧室的蚊帐里。


一个满是锈斑的锁

守护着

一座无屋顶房子的

朽门。


核桃的味道。

茉莉的芳香。

雨落在尘土上的味道。


我们多么习惯于

看不见

翻飞的群鸦中

那只鸽子。


看到

“请勿触摸”

我便手痒。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当我回到出生地

没人跟我打招呼。


当我回到出生地

榅桲树

没结果

而白桑葚

被买卖。


当我回到出生地

一棵棵桑树

正被相识的人

砍掉。


终于

有一个夏天下午

在聆听稻草人了。


最终

剩下的

是我和我自己。

我自己冒犯我。

没人来调解。


我已

不受限制。

完全自由。

可这自由

要限制我多久?


等待一个朋友

来讲和,

透过窗口

我沉思

一片辽阔的风景。


我操劳。

没有快乐。

没有悲伤。


在我一生的词典里

爱的定义

总在改变。


我屋子的阁楼

充满我很享受的

无用的东西。


每夜

我都死去。

黎明

我又再生。


我鄙视

文字。

尖。

酸。

苦。

辣。

用手语

跟我说话吧。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在最黑暗的夜里

死胡同尽头泥墙上

盛开着一朵

茉莉花。


一片乌云

把雨下在

烤焦的山边那棵

孤独的柏树上。


掠过沙漠

和窄巷。

掠去死胡同尽头的

茉莉花。


雪中的

饿狼。

睡在羊栏里的

羊。

门口的

看家狗。


我已忘记了

我的积怨和我的爱。

我已原谅了

我的敌人。

我选择

不交新朋友。


孤独。

与我自己达成

无条件协议的

结果。

黄灿然 译


by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当我费心写一首诗,我想创造一个意象的愿望在仅仅四行诗中就得到满足。词语组合在一起,就变成意象。我的诗就像不需要花钱去拍的电影。仿佛我已找到一种每天制作有价值的东西的方法。在拍完一部电影与拍下一部电影之间,我往往有一两年空档,但这些日子很少有一个小时被浪费,因为我总是要做些有用的事情。


我觉得诗歌式电影比只讲故事的电影能留存的更长久。在我家里的图书馆里,那些小说和故事书都是崭新的,因为我只读完一遍就把它们收起来了。但是我的大部分诗集诗集缝线都快脱落了,因为我会一遍又一遍地读诗歌。诗歌经常会从你身边溜走,理解它们很难,而且每一次重读,你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因为你的情境不一样了。但小说不一样,你只要一读就会理解。当然,不是所有的小说都是这样。有些小说也有一些诗歌的本质在其中,就像有些诗歌就像小说一样。我们在学校要背的就是这种诗歌,像是毛毛虫和蜘蛛的对话等。他们并不是在教我们真正意义的诗歌,他们只是想通过诗歌来训练和教育我们。 


在悄悄绝望的时刻,感到无可安慰,我便使自己脱离野心的激流,伸手去拿一本诗集,并立即意识到我们周遭耗之不尽的丰富性,感到能够沉浸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的人生是有尊严的人生。于是我感到宽慰。

——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选自《一只狼在放哨:阿巴斯诗集》,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著,黄灿然 译,雅众文化/中信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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