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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健飞:在文学丛林里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冬天惠铃 2017-08-05

作家侯健飞


文学是需要引领的


青年作者走上写作之路,除了常说的要有天赋、生活和机遇之外,引路人尤其关键。不管是中国还是国外,历史还是现实,文学的引领一直存在于我们的传统中。但我个人的体会是,恰恰是在当代中国的几十年以来,我们的确忽略了这种师承关系。


拿我自己来说,33年前,我与父兄决裂,告别苦涩童年,斩断了一切与故乡的联系。从军后,军队这个大家庭让一个青年战士冰冷的心渐渐温热起来。文学初探中,有幸结识了前辈作家梅娘,军旅作家顾工、王宗仁、曾凡华和刘增新等,他们成了我文学创作的引路人,尤其是散文家王宗仁老师,他当时在原总后文艺创作室当主任,不仅笔耕不辍、著作等身,还为保留下视野里的文学骨干上下奔波、呕心沥血。老师们的言传身教让我明白,文学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改变别人的命运,甚至能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1990年,为了鼓励我这个处于萌芽状态的文学苗子安心军营、好好写作,诗人顾工曾写了一篇《你点染出山的灵魂》,连同与我的合影,发表在当年的《解放军报》副刊。

 

另一个引领文学的“老师”就是阅读。没有海量的阅读,没有在黑暗中不断摸索的经历,要写出成熟的作品是困难的。在喜欢一个作家的作品后,我要通过他们的自述、传记,或者访谈,尽力去了解这个作家的世俗生活,特别是他们的感情世界。比如海明威和屠格涅夫,比如叶芝和和黑塞,比如沈从文和汪曾祺,还比如梅娘和张爱玲。


我以为,一个作家走什么样的创作道路,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既与喜欢什么样的作品有关,更与有什么样的老师和文友有关。诗人顾工、曾凡华,小说家梅娘、刘增新,散文家王宗仁,他们的作品无一不是彰显理想主义、充满人间大爱的范本,而最让我受益终身的,是老师们做人的榜样。文学是好人和善良人的事业,从事文学没有好的品行,作品里一定会有硬伤。

每个作家,一定会有一个灵魂的故乡


2011年,我把记述与父亲那段不堪回首往事的散文拿给老师王宗仁看,并为起不好书名而苦恼。想不到,老师竟脱口而出:“就叫《回鹿山》,你的父母埋在那里,你的很多小说人物就生活在那里。回鹿山才是你灵魂的故乡。”我一下子愣住了。从1990年的顾工先生那篇《你点染出山的灵魂》,到21年后《回鹿山》的定名,时间像一条隐秘的河流,而我在写作时并没有意识到,每个作家,一定会有一个灵魂的故乡,也只能有一个灵魂的故乡,这个故乡,既是地理概念上的,也是心灵深处的。

 

中国地大物博,着实不缺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但是,古往今来,再美的地方也需要人的故事,如果这里没有人的故事和会讲故事的人,山水只剩下山水,就没有人脉,没有人脉就没有灵性,没有灵性就没有传奇。沈从文的湘西,汪曾祺的高邮,陈忠实的塬上,莫言的高密……很多作家的创作都根植于自己灵魂的故乡。我也从文学丛林里找到了一条回家的路。

我是一个作者,更是一个编辑
 

南方某县一个叫张家鸿的中学老师,在读了我一些作品后在博客中说:“侯健飞得了鲁迅文学奖之后,我才知道侯健飞的作家身份。于是,买了他的获奖作品来读。又看访谈节目,他谈与田维及其《花田半亩》有关的点点滴滴,让人感动。编辑侯健飞与作家侯健飞的融合,才是一个完整的侯健飞。许多优秀的作家,本身就是优秀的编辑。”这几句话,我视为知己,也深感欣慰。


我不是一个最好的作家,但我一直努力当一个好编辑,我编了15年书,出版了近三百部文学作品,又奉命卖了10年书。我的大半生都在与书籍打交道。也许,就因为我有如此幸运的职业,我特别同情那些喜欢文学、又一时摸不到创作门径的青年作者,于是,15年前,在李敬泽先生的大力协助下,我策划出版了“回报者文丛”,暨在中青年作家中选出优胜者,以作家自述、生活影像和最具影响力的中短篇小说三位一体,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副牌昆仑出版社,向读者呈现了一个立体的作家形象,特别是每个作家三五万字的文学自述部分,我们的要求是以真挚的感情、质朴的语言、生动的故事,写出作家文学之初的经历和启示,为广大业余者提供某种借鉴。丛书受到出其不意的欢迎。


从第一辑的毕飞宇、徐坤等,到第三辑的徐则臣、魏微等,都切实做到了以这样一本书,来回报文学,回报亲情,回报读者。用今天的论坛主旨来衡量,这算不算创意写作的一部分?我认为应该算,虽然这个创意很小,影响很有限,但作为一个职业文学编辑,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文学创作本身可以特立独行,但文学创作要成为文学作品,绝不是一个作家自己能完成的任务,没有老师提携指导,没有编辑出版,没有宣传营销,没有研讨评论,没有读者喜欢,就不可能诞生有生命力的文学作品。


我为什么要这样策划,是因为我作为职业编辑在文学之路上苦苦摸索了二十年,我深知摸索的艰苦,但是那些业余作者们怎么办,他们找不到门路。当一个作者在摸索文学之路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一盏明灯,多么希望所有作家的经验能给他一种启蒙,能让他尽快上路,让天亮起来。


赶紧写,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我曾恐惧人生漫长,现在才知道,人生很短。写父亲的《回鹿山》获得一些自信后,唯一一条回家的路似乎找到了,但真正的家还没有找到。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家,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也许,当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把一个真实的自己写出来时,生命就结束了。所以我时时提醒自己:必须写,赶紧写,直到写出自己真正满意的一部作品。


当然,《回鹿山》这部作品的主题可能还是批判,而且充满偏见。我在与一个记者对话时,曾谈到我粗暴教育儿子这个话题,我说:“假设,如我一般,在童年受到无尽创伤的儿子,想真正了解一个作家父亲,请他在我死后的某天,打开我的坟墓,他会发现,和我的白骨并列在一起的,就是我写自己和一个时代的这部书。当然,这不是一个父亲的全部,而是一个老兵兼作家的全部。未来读者是否能读到这本书,要看我儿子的见识和勇气。问题是,谁能把我的尸骨运回家乡回鹿山,并完成与书稿同穴,现在还不知道。”


本文整理自作家侯建飞在2017创意写作国际论坛上的讲座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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