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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 帖】用一支笔与古人玩耍——关于临摹的那些事 ■陈胜凯

 旷世缘q33hh84b 2017-08-09



  关于书法的临摹,这是一个要磨出茧来的问题,从古说到今还要继续一直说下去,只要书法一直在。

  说到要把书法玩转,我想几乎所有的高手都不会质疑:先得会玩临摹。判定书法是否专业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其临摹水平。即使你把书法史和历代书论都背下来,但你没怎么动过手临摹,你永远还是门外汉。关于临摹,历代书家多有论说,我们看看历代大家是怎么说的:

  夫人工书,须从师授。必先识势,乃可加功;功势既明,则务迟涩;迟涩分矣,无系拘踞;拘踞既亡,求诸变态;变态之旨,在于奋斫;奋斫之理,资于异状;异状之变,无溺荒僻;荒僻去矣,务于神采;神采之至,几于玄微,则宕逸无方矣。

 ——张怀瓘《玉堂禁经》

  后面说了那一大堆狠招都来自最前面那个基础:得有“师授”。不知要像张旭教颜真卿那样神秘,还是如钟繇直接把人墓挖了才得到“真经”那么费劲,反正告诉你没好老师就没戏!

  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惟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

——黄庭坚《论书》

  看到了吧,“细看,令入神,妙处,用心不杂,入神要路”。“形似”,那是初级水平!对高手来说,形似还有真似和假似之别,即便如此,这也还只是入门。

  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

——黄庭坚《论书》

  又来了,说要“熟观魏晋人书”,光看不顶用,还要“会之于心”。现在条件好,魏晋人书的资料到处都可以买到,但要“熟观”,我看现在瞄一眼的多,观不进去的人多。

  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即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

——黄庭坚《论书》

  老有人和我炫耀他如何勤奋,还特爱拿王献之的十八缸水励志,我说你生错地儿了,人家的老师是王羲之,你有吗?如有,一缸就能解决问题了。书法要的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而不是没日没夜去做工匠的活,方法不对,越勤奋,你在错误的路上走得越远。所以这里强调“不尽临摹”而是“观”的妙处,而且要观到“入神”才管用。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

 ——米芾《海岳名言》

  米芾也是力推“观”,而且是观真迹。据可靠资料表明,他的仿真程度在古代书家中应该稳居前三名,他用这招掉包了不少书画藏品呢。总的来看,“观”才是硬道理,其他都是浮云!林散之说:看不进碑帖,注定学不好书法!高手所见略同。你会观吗?换句话说,你会读帖吗?

  非特字也,世间诸位有事,凡临摹直寄兴耳。铢而较,寸而合,岂真我面目哉?临摹《兰亭》本者多矣,然时时露己笔意者,始称高手……

 ——徐渭《书季子微所藏摹本〈兰亭〉》

  被誉为“字林侠客,八法散圣”的徐文长对临摹学书表达的观点旗帜鲜明:反对拘泥形似,要“时时露己笔意”才是高手。他还有一句宣言:高书不入俗人眼,入俗人眼必非高书!服了!

  很遗憾,因为资料的失却,我们很少看到诸如古代大家的临摹作品,但从少数如赵孟頫、董其昌、王铎等的临作来看,形的精准性似乎不如现在美院书法专业的学生。但历史已有明确定论:他们是一流的临写水准,他们已写入中国书法史!对形的准确临摹是第一道坎,一定不是目的。可惜这东西会上瘾,一旦像了,手停不下来,还有很多人把它当成了终极追求,宁可不创作也要死临到底,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临摹控”。当然临像也并不是一件易事,这点能力没有,还玩啥书法?我一朋友到哪都揣着本字帖,没事一定要临上几笔,我和他开玩笑:如果明天是末日,今天你想干嘛,他回答:临帖。我说你不想放开挥洒几笔啊?他说放不开了。你看,活生生被套牢了,典型的“临奴”!

陈胜凯 行书《兰亭序》横幅


  临帖过程是一个提取和去粗取精的过程,只要对我有用都可以拿来,可能是某个造型、是一串组合,也可能只是一个转折就让你欲罢不能。马一浮、谢无量都受到沈寐叟的影响,最后全给化到自己的笔尖了;更可以把临摹当成一个超级游戏来玩,它预先设定的程序复杂性和你的功力、见识、经历成正比,这样的临摹才会让人越玩越过瘾!如果一位书家到60岁了还只以某种书体示现,如我们常说的某人“柳体天下第一”,在我看来那是骂人的,就如号称自己是“猫王、狗王”“天下第一鸡”之类的可笑,这游戏才刚开始,你就把它弄结束了!曾有一段时间,微信刷屏“中国最早墓志铭”,即新近发现的汉代《砺石墓志铭》,这于天生对造型敏感的高手而言,是取之不尽的宝藏,而对那些一辈子死抱住“柳体、欧体、褚体”的书家而言,这些可能就是垃圾。每人学习的机缘不同,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最重要,别老跟着别人走。譬如以前我看到一本《书法心要》,里面就说赵子昂甜俗,还说书如美酒不宜甜,结果误导了多少学书人,就你那点才情也敢评价如“人中龙”的赵孟頫?还有一位前辈每次一说起王铎就满脸义愤填膺地斥之为汉奸,没有抵抗力的初学者这辈子对王铎就只剩“汉奸”两字了。

  我始终认为每位学书者的临古过程就是寻找的过程,寻找一位在你心灵深处和你心心相印的“书法梦中情人”,一旦邂逅唤醒,就会是山盟海誓、欲罢不能,所有书法创作的因子都会被激活,笔下妙不可言。有的人因缘和合很早就能找到,有些人一辈子都找不着,大多数找到的都是疑似情人,其中玄奥真的靠每人自己造化。这世界每个领域只有那么几位是最牛的人,努力有可能成功,那只是前提。先找个好老师给你引路吧,别太相信自学能解决一切问题,这点真的非常重要!我天生好奇心强,专注度不够,因此学书过程老变,但模仿力可以,走的是采百花酿蜜的过程,今天临倪元璐马上能创作此路风格,明天可能就是沈寐叟了,不停地换,觉得挺好玩。但我坚信人体的复杂与伟大,你用心了,手下一定有记忆储存功能,以便日后随时提取。就像储蓄或投资一样,过程很开心,总是不嫌多,几乎把书法史如在寿山找田黄似地翻了个遍,觉得这辈子算是和书法“纠缠”上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王冬龄老师、遇到楼兰残纸、遇到汉文简纸、遇到章草,再次邂逅欧阳询父子以及这个系统中的嵯峨天皇、蔡京、康里子山、鲜于枢,和一帮志同道合、具非凡见识的中青年才俊们,一下子豁然开朗:学古是为了构筑一个系统而非学一家一笔,最终的作品呈现一定是信息量巨大,所有模仿轨迹只是若隐若现、巧妙融化在笔墨流淌中,看似有却未必有,只有这样才能最终写在你的心性里!

  这就是“托古出己”的过程,我所认为的学古目标,当然这不是终极目标,说大了没用啊!

  孙晓云说:“只要手里握着毛笔,我就是一个幸福的人。”我加了一句:手里握着毛笔就有极度的快感,而且与日俱增,你有这种感受吗?如果有,可以继续前行了!

陈胜凯 临《祭侄文稿》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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