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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湖西子
一
梦想，一个美好、诱人的字眼。
人之所以为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人会有梦想。
梦想带给人希望，更会赋予生命存在的价值、生活的意义。
然而这都需要一个前提：这是真正的梦想，而不是其它。
可不幸的是，现实之中，很少有人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梦想。而是把他们的虚荣、幻想、贪婪、低级甚至是邪恶的欲望等等当作自己的人生梦想。
二
两千多年前一个叫孔子人说了句名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后世无数中国人以此为比对。如果三十未立，四十仍惑，便让很多人似乎有无地自容之感，上愧对天，下愧对地，中间愧对父母。
按说以圣人为榜样，当是值得赞许。
然而，人们却大多并没的搞懂什么叫“三十而立”。
他们理解中的“三十而立”当是要多少活出点“名堂”，“有点人样”或是说得文艺一点叫“事业有成”。不说非要扬名立万、富贵荣华，至少也得有车有房。如果再稍稍要求严一点的，不仅是要有房，还要看有几套房；不仅是要有车，还得看有什么车。
他们那里知道，自称“三十而立”的孔子其实一生都没有象他们所想象的那般荣华富贵、光宗耀祖，而是穷困潦倒，如“丧家之犬”。在他所谓的“三十而立”年纪时，也不过就是他终于可以自己办个不用申请营业执照的私立学校招生收学费，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生存无忧，就是不吃皇粮，也饿不死了
难道是这主张“以身作责”、“身体力行”的孔子自己做不到的事却鼓吹着让别人去做么？非也。其实孔子所说的“三十而立”与我们今天的升官发财或什么“事业有成”、“成家立业”之类没有半点关系。他所想说的只是告诉人们，人到了三十岁的年纪，应当成熟了，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与灵魂，形成自己的是非价值观，明确自己该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等等。
而孔子这“三十而立”之说却被我们推演得面目全非，结果让无数中国人快活不得。
正如不少人已经看到的，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按说正是金色年华，人生刚刚开始，理当生机勃勃，意气风发，自信乐观，然而他们却往往是未老先衰，没有生气，没有快乐，有的只是焦虑，甚至是恐惧。
为什么？因为那个“三十而立”即将到来，而他们却可能仍然一无所有，成为众人眼中的“失败者”。
而谁愿意成为一个“失败者”呢？所以“三十而立”是无数中国人的梦想。
三
想来大家还是会记得，就在不久前，一个叫李文星的年轻人死了。 又正如很多人所了解的，他死于传销。
于是大家又更加痛恨传销。与此同时，也很奇怪，这么多年来，这传销年年都是国家重点的对象，可为什么就是象打不死的小强呢？
而更让人费解的是，这传销人人都知道是骗人害人的，可为什么始终有如此多的人前赴后继呢？
有人说，这是因为传销组织者的骗术太高明或是手段太暴力，同时又因为受骗者的智商太低下或是种种的“不得已”。
而据我在现实中所闻所见有关传销的众多传销者的相关信息来判断，这些不过是局部，甚至表象。这共其中最为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被一种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称之为“梦想”的东西蛊惑。
对于中国人来说，最为世俗和激动人心的“梦想”是什么？无疑莫过于物质的富有，过上“富人”的生活，“有钱人”的日子。
可如何才能实现这样的“梦想”呢？于是就有搞传销的找到他，说“传销事业”可以帮助他快速美梦成真。
有一种得到普通认同的看法，做传销的人是被传销“洗脑”了，其实他们是被自己的“梦想”洗脑。
他们是如此的渴望着物质的富有（为什么做传销的几乎都是以穷人为主？因为一般来说，愈是贫穷的人，对金钱的欲望便愈加的强烈）。于是只要有人告诉有个什么绝佳的路径让他们梦想成真，他们便完全可以做到飞蛾扑火。
渴望富有的生活，本是毫无错误，更是每个人正当的权利与追求。 然而错误之处却在于，在这物欲横流的现实之上，人们只能从对物质的占有或享受中才能找到一点价值与尊严，或是存在感。
我们说李文星是死于传销，然而，他又何偿不是死于“梦想”。
李文星虽然出身“卑微”，但作为一个985大学的毕业生，还是能找到一份工作。 只是这份工作不太令人“满意”罢了——离实现自己的“梦想”实在是太遥远。
而他的“梦想”是什么呢？无疑，和他的众多同龄人或同时代人不会有太大差异——不能自己创业当老板，至少也得拥有一分收入不错且体面的工作，可以早点攒钱买车买房。
于是怀着这种急切的梦想，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便不肯放弃。于是也就有着更大的可能掉进有如传销这样的“梦想”陷阱，最终不幸丢了性命。
然而，象李文星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么？——没有任可不对，甚至可以说是他最基本的人权。
而错的却是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几乎把全社会人的人生价值都指向一条物欲之路，且赋予它“梦想”的美名。
四
又想起自己身边的一个故事。 一位深圳的朋友，有稳定的工作，有父母留下的房子，有老婆有孩子，没有车贷没有房贷。所以即便是在深圳这种生活压力很大的城市里，生活虽平淡却安逸。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胸无大志”、“一事无成”的男人。年近四十，也就更不会有什么野心想法了。 本来他可以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顾自得其乐——虽说始终只不过是小职员一个且几乎升迁无望，但工作轻松稳定。每天下了班，啥事也不用操心，伺候伺候阳台上的花草，有兴趣再写写书法，画画国画，何等的悠闲自在！
可他的妻子却不能分享他的这种乐趣。今天看到单位什么同事新换了大房子，明天又听说哪个同学家刚换了新车——终于无法淡定，想方设法也要让自己的老公成为一个“有理想”的人，干出点“大事”来，自己也可以“夫贵妻荣”。
于是一有机会，妻子便拉着他听种种的成功励志讲座，参加种种的创业投资活动。一来二去，在各种诱惑与熏陶之下，这位本来“清心寡欲”的朋友终于动了心思，下决心要“过全新的生活”，做一个“有梦想有追求”的人，让老婆孩子过上“皇后公主”搬的生活。
那怎么办呢？ 好办。
他把唯一的一套房产拿到银行贷款了一百万，找人合伙搞了个项目，准备大干一场。
原以为付出便会有回报，等着准备好口袋装钱。不想一年不到，这一百万便血本无归。
而到现在，这位朋友便再也没有悠闲自在的日子，每天必须背着这沉重的债务。用他的说来说就是“从天堂到地狱，生不如死”
知道的人，无不同情或感叹。有的说他运气不好，因为也有和他做相同生意的人赚大钱了；还有的说，他是合作伙伴没找对，上当受骗了；也有人说，是他该打点的关系没打点好。
总之说法很多。但就是没有说是他的“梦想”有问题——你做什么梦不好，偏偏要做当老板、发大财的梦？
发大财当然是人人都希望的，当老板也是令人羡慕的。可这些是仅凭“梦想”就能办到的么？
明明知道老板不是谁都能当，财也不是谁都能发，可却在这“梦想”的诱惑之下失去理性，没有自知之明，这才是悲剧根源所在。
五
而这现实之中，却总是充满着种种这些让无数人人无法抵挡的“梦想”诱惑。
可这样的梦想，很多“穷人”起先可能还是想都不敢想。
但有个叫马云的出来给大家打气：梦想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
于是就冲着马师爷这句“吉言”，亿万人便鼓起了创业勇气，去实现他们的创业梦想——又于是，陶宝网上的店商如云，阿里取得了巨大的辉煌，马云成了亚洲首富，而无数创业者则死于半途，尸横遍野。
马云给无数中国人带来了“创业梦想”，而众房产商们则给中国人描绘了“家”的梦想。他们在广告中铺天盖地宣传：什么“有房才有家”、“爱她就给她一个家”，而他们的房子又才是“你最温暖的家”。
这“家的梦想”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以致让很多中国女人觉得男人如果没有能力买一套房子，非但是不配和自己结婚生子，甚至不配为人。
于是又有无数中国人拚着命也要实现这“家的梦想”。房价太高，没钱。怎么办？ 好办——银行可以按揭了。首付款也没有，怎么办？也不是问题——有更多的民间贷款平台放贷。只要你愿付息。
于是，房子虽多，却能供不应求，且房价奇高。
于是卖地的政府发了，盖房子的地产商发了，放贷的种种金融机构发了，少数幸运的炒房者也发了，但绝大多数的购房者却从此当上房奴，必须用一生的生命光阴来偿还这房子的负债。
而他们也或许把这称为“梦想的代价”。
六
总之，看到一个十分荒诞的现实景观：明明是一个功利现实得不能现实的社会，却处处说着“梦想”。 不仅是卖房子的，只要是卖种商品的，便都能与“梦想”牵连起来。
如卖学生儿童商品的，便帮助天下父母实现“望子成龙”的梦想，用了他们的东西要么是长身体，要么是长智力。就是取个名也不是“小神童”便是“小天才”。
又如做美容整容的商家，则帮助女人实现“容颜永驻”“永远美丽”的梦想，甚至于是“打败小三”的梦想，说可以给女人们“四十八岁的年龄，二十八岁的容颜”。于是众多女人们便为了这“梦想”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哪怕冒整容变毁容的风险。
按说，一个人人充满梦想的社会且人人都能实现梦想的社会当是十分美好。然而，真正的社会现实为何却恰恰相反？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复杂深奥。
然而我却不由想到多年前看过的一部香港电视剧《第8号当铺》。
这是一部魔幻。说的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存在着一个叫黑暗世界的地方。这里住着一个魔头，它想控制人类，于是来到人间开了一间“8号当铺”。它能帮人类实现任何梦想，前提是必须把灵魂典当给它。于是有着无数的人为了实现他们的梦想而不惜典当出了自己的灵魂。
这种故事本只可能纯粹是相象虚构，然而我却隐隐感觉，似乎现实之中，真的存着着这么一间“8 号当铺”，它能让今天无数充满着“梦想”的中国人“实现梦想”，但却典当了他们的灵魂。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当铺，那么谁是它的主人，谁在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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