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了白居易的《夜雨》。 早蛩啼复歇,残灯灭又明。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 蟋蟀叫着叫着听了,本来他已经灭了灯睡下,此时又点了灯醒来,隔着窗户他知道下雨了,因为听到了雨打芭蕉的声音。 这首诗是他在江州时候写的,人生失意,难免就很敏感,所以才会对蟋蟀的叫声这么在意。后来到了宋朝岳飞也写过“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蟋蟀的叫声都能把他的梦给惊醒了,肯定不是因为蟋蟀的叫声太吵了,而是因为心太敏感了,特别是困坐愁城的人。让白居易睡不着的还有窗外的夜雨,他不用开窗也知道下雨了,因为雨水打在芭蕉上,也打在诗人的心上。 白居易没有在诗里将自己的愁绪说得那么明朗,但是他在写别人的时候,恰恰就是用雨,特别是夜雨来,衬托主角的哀愁的心情。 主角就是唐明皇,这首诗就是《长恨歌》 他写杨贵妃死后,老皇帝一个人跑到四川,白居易写李隆基的思念,就说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老皇帝看见月亮也伤心,半夜里睡不着,只好去听雨打檐下的铃声。等回到长安,看到物是人非,白居易还是写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秋雨和梧桐并举,秋雨打在梧桐树上,跟秋雨打在芭蕉上一样,那沙沙之声都能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思念给敲打出来。 所以宋代的周邦彦说 “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 这梧桐竟然如一把锁,将愁都锁到自己家里,只有一个人品味。 梧桐能锁住愁,芭蕉何尝又不能。 宋代有个叫万俟咏的填过一阙词《长相思》,他说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这跟白居易那首《夜雨》意境很像,窗外的雨打芭蕉,窗里的孤灯,想着自己孑然一身贬官他乡,再难以入梦,只能怪这秋雨,我不喜欢听,你却偏偏要滴到天明。 芭蕉雨声如此不堪听,以至于李清照都开始埋怨: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谁在窗前种下芭蕉树,三更的雨水点滴声声,我们这些南渡而来的人都起了故园之情。 但是李清照错了,你以为不种芭蕉,就没有愁绪了吗。 陆游怎么说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这里没有芭蕉,没有梧桐,陆游看似写得明快,但他在小楼上听了一夜春雨,明显是一夜未眠。 那要种点什么呢? 如果守着水塘,种荷花吧。 我发现诗词里雨打荷叶很少写愁绪的(或许有,我还没读到)。 元好问的“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多么轻快。 所以李商隐要说“留得枯荷听雨声”,荷枯了也要留着,好用来听雨声。毕竟荷叶的雨声没有那么多愁。 其实诗人的愁绪能怪芭蕉和梧桐吗? 自然不能。 清朝有个人叫李渔,他的卧室外就有一棵芭蕉树,秋天夜雨滴沥,让他心碎,于是他就树叶上写“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结果第二天,就见有人在后面续了一句”“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这可是一语道破玄机,你的心太乱,跟芭蕉何干。 听雨就是一种心境,不同人生阶段,有不同的感悟,蒋捷有一首宋词写得最好。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悲欢离合是无情的,但是我们总要面对,欣赏每个阶段的风景,就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一句是苏东坡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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