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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0日，航拍通道县最南端的陇城镇张里村。在这块湖南飞入广西三江县的插花地，侗族百姓已在此生活了数百年。 图/记者马金辉 卷首语 那些飞进飞出的地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胡林翼出任安顺知府。新官上任，胡林翼对辖地治下各州县厅属地，半数不连片合围，而是呈“插花”分布的情形十分不解。 “妄不自揣”的胡林翼开始作深入州县的实地调查，后写成《论贵州境插花情形启》。 按胡林翼的描述，“地多插花”的贵州，“插花”情形可分作三种：华离之地(治所与所辖土地隔越他境)、犬牙之地(一邑土地为他境参错，仅有一线相连)和瓯脱之地(一邑土地插入他境，断续反复，延至百十里)。 插花地，也被称作“飞地”。 其存在于不同的行政区划间，上至国与国，下至村与村。不论规模，其成因多是行政因素、自然地理、文化认同、群体利益等多种因由共同作用的结果。有研究指出，插花地起于战国，泛于元明，虽有后世政治强力“改土归流”、“统一县制”等拨正归拢，但至今“插花”现象并不鲜见。 按可查的资料，沿湖南省界，飞进飞出的土地共分作六处。其中，湘省飞出土地3块，他省飞入土地3块。 带着不多的线索，我首先进入的是湘西南的会同、通道县境。在这里，湖南省界分别与贵州、广西相交。 翻看当地县志，巧合的是，会同、通道分别定名于北宋崇宁二年(1103年)、三年。据考证，两县县名都与崇宁二年春正月，舒亶“平辰、沅州‘瑶贼’，复诚徽州”有关。湘西南省域的会同、通道等地，自古便是苗侗少数民族与中央政权对抗的往来厮杀之地。 仅会同一地，自后梁开平三年(909年)至民国元年，千年里便有起兵或征剿战事19次。 为平服当地苗民，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划会同县远口乡、下洞乡、上洞乡等地分设天柱县。只是，那时的天柱县仍属湖南。直至清雍正四年(1726年)，天柱县才由湖广靖州府改隶贵州黎平府。 距离天柱县划出湖南，时间已去290年。在湘西南边地，尽管插花情形依然多见。但毕竟，已不是剑拔弩张的纷争年代。在会同县炮团乡阳湾团，吴善身说，现在的年轻人相对于过去更加宽容，“不再寸土必争”。在贵州在湖南的飞地地湖乡，吴宜辉对我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我看到的则是，在人对土地依附关系变化的前提下，边地民众对宗亲、姻亲、乡亲等人情因素的重拾。 文/马金辉 》》探访 湖南红薯地里的贵州牛栏 ??? 209国道的湘桂界门。 ? 地湖集镇，贵州居民挑着猪草从湖南的街巷回家。 2016年9月18日，76岁的刘其生在我面前摊开了3本林权证。 在其名下共有零散林地9块，共30.5亩。其中，有岩山脚、黄公冲圳坳上、菜蛇冲等3块林地与贵州省地搭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外人难得分清楚。” 刘其生站在自家房前，手臂向前一伸，“喽，那块地就是贵州的”。 清风阵阵，山野苍翠。 老人所指的湘黔两省分治的山坡一同进入云朵的暗影，又一同重入光亮。身临省域交界地，视线内的坳与谷没有分野，远不如地图那般来得清晰可辨。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马金辉 飞地：饭香嵊 坐标：东经109.48°北纬26.83° 特征：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飞地，须经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辖地才能进入 步东坡，阴地之争已过30年 饭香嵊，也被称作饭香垠、饭香运。 在云贵高原东缘与雪峰山脉西南段的相接地带，因一棵“饭香树”而得名的饭香嵊，位于“广木之乡”会同县域的西沿。 由会同县炮团乡乡政府所在地进入饭香嵊，15公里的崎岖山道上，不期而遇的“湘N”或“贵H”牌照的车辆时常需要倒车才能完成交会。而到达饭香嵊，则必须经过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的辖地才能进入。 饭香嵊曾经是炮团乡最小的行政村(现已并入快团村)。在2000余亩的土地上，现今有刘、朱两姓67户村民居住。其中，刘姓是大姓。 刘其生、刘其畅两兄弟珍藏的《刘氏族谱》始修于明代万历二年(1574年)。最近一次续修是在2002年，这是这本会同县境内现存的、修订时间最为久远的族谱的第六次续修。 除了氏族源流、字辈支派，《刘氏族谱》对宗族墓地也有详细记载。因宗族人口迁徙及当地行政区划的变化，族谱记载的54处“阴地”(墓地，当地说法)现分处靖州、会同，以及贵州省天柱县境内。 “在贵州境内的还比较多。不仅有阴地，还有阳地(田地或林地)。”刘其生说。 有关会同刘氏始祖维通公的墓地，族谱记有，“地灵大坡清水塘头金钗嵊脚黄龙吐舌形巽山乾向”。而族谱中最大一块墓地则位于湘黔边地步东坡，距离饭香嵊约有3公里，占地约有50亩。 1960-1970年代，在“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湘黔两省的百姓都加大了对土地资源的开垦和利用。位于插花地带的土地、林地纠纷时有发生。在挥舞的锄头下，坡地、山地，甚至是坟地都被改作农田。其中，就包括步东坡的刘氏宗族墓地。 “我们寨子中一个人去上坟，被贵州的一户人家软禁了起来。寨子里的人听说后，去了几十人直接把那户人家给包围了……他们不放不行。”刘其生当时是饭香嵊的村支部书记，对这次发生在两省间的抢地风波记忆较深。 尽管，扣人事件最后和平解决，但有关步东坡的土地纷争却持续了10年。“从村与村，到县与县，再到省与省，往往返返……最后的调解结果是我们保留山坡阴地，和贵州平分谷地。其实，那里的阳地也是我们的。” “到现在也不服。”凡事让哥哥先说的刘其畅，接着刘其生的话头补充说。 时至今日，从土地归属到油茶籽采收，尽管涉及两省的纠纷偶有发生，但相对于过往，“已经不怎么争了”。在兄弟俩居住的房屋后山，有一座观音庙“朝天宫”较有名。每逢农历六月十八，方圆5公里内的民众都会在“朝天宫”聚会，不分侗族、苗族、汉族，也不分湘黔两省。 “今年摆了20多桌。”刘其生说。按当地百姓的说法，在“朝天宫”附近，一座被命名为“博爱”的广场正在规划中。 飞地：阳湾团 坐标：东经109.44°北纬26.88° 特征：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飞地，距离湖南会同县炮团乡15公里，距离贵州天柱县远口镇仅7.5公里 远口，吴姓人家的贵州祠堂 出饭香嵊，重入贵州境，车行约半个小时即可到达阳湾团。这是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另一处飞地。 因天柱县白市水电站的修建，这处有200余户800余人的湖南村寨刚刚经历一段就地搬迁的岁月。这是一个吴姓人的侗族村寨，只有一户人家姓罗。 吴善身的新居起于2013年，经过3年多的修建，新葺的院落和房屋显得整洁。堂屋门口脱下的沾满尘土的胶鞋，让人不敢贸然穿鞋生计。 因为水电站的修建，清水江水位的抬升，吴家“最好”的水田被淹，一辈子种田的吴善身在晚年不得不依靠打工来维持家庭的收入。“儿子儿媳也打工，在浙江。” 在阳湾团，一年当中有两个日子吴善身比较期待。一是六月初六的晒谱(清族谱)，再就是腊月里的“敬老爷”。 “尤其是敬老爷，那才热闹。” 以本村吴姓人为参与主体的祭祀活动，因融合角色扮演、喝酒吃肉等喜乐环节，让年届花甲的吴善身津津乐道。“一共有7个公，只有姓吴的人才能演。这7个公中，只有土地公能随意走动，其他人筷子掉了都不能捡，动了就得罚酒……” 其实，对阳湾团吴姓人家而言，最为隆重的聚会还是“修谱”。只是，最近一次的修谱还是在十多年前。尽管说不清楚当地吴姓先祖的源流支系，“阳湾团上了年纪的也没人能说清”，但吴善身知道省界内外“吴姓是一家”。因为附近吴姓人共同的祠堂就在天柱县远口镇。“基本都是亲戚，不是宗亲，就是姻亲。” 吴善身的母亲是远口镇祖屯寨下寨人，距离吴家1公里。吴的爱人是远口镇大样人，距离吴家5公里。因为距离炮团乡15公里，而距离远口镇仅为7.5公里，至少在10年前，阳湾团吴姓人家娶亲更多倾向于选择附近的异姓人家。 “像我儿子这样在炮团乡上找的很少，在过去，‘走亲’很麻烦。” 尽管现已有硬化的混凝土道路与乡政府连接，但在阳湾团，无论是购买物资或农副产品售卖，人们似乎更多选择去远口。除距离差异外，在两省市场、政策差异间寻找最大的利己因素是最大动因。 在边地夕照中，吴善身带我们走出新修的寨门，看相距不过百米的湘黔民居，看湖南红薯地里的贵州牛栏，也看同一山冲中仅以田埂相隔的两块水稻田，一为贵州一为湖南。待汽车沿清水江行驶，吴善身介绍的话语变得简洁而匆忙，这栋房子是湖南的，这里还是贵州，这是湖南的主山冲，这是贵州的主山冲…… 暮色渐浓。车窗外飞过的山水，在神志恍惚间已连缀成片。此时想起阳湾团新立寨门上的一副对联：莫说湖南贵州两个省，本是上塘下水一家人。 飞地：张里村 坐标：东经109.70°北纬25.89° 特征：湖南省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境内的飞地，属湖南通道县，其耕地、林地与广西三江县沙宜、桐木、程阳三村交杂 张里村，“我们的地也有在广西” 八斗坡位于通道县陇城镇境内。由八座斗形山坡叠连构成的八斗坡是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岭。 由“三山夹二水”的会同县到“九山半水半分田”的通道县，相距150余公里的山水有了更大的起伏。被当地人戏称为“五龙抢珠”的张里村，在八斗坡南向约20公里处。这里是通道县境的最南端，撤乡并镇后，这里属通道县陇城镇管辖。 在张里村，不仅耕地、林地与广西三江县沙宜、桐木、程阳三村交杂，在村中大寨后山，一座广西杨姓人的墓地至今留存。“广西人每年都来上坟，今年放的鞭炮格外多。”村主任黄传学笑着摇头，“村里人想在附近种些菜，但地是广西的。” 插花地带，省界错综难辨。“我们的地也有在广西境内的。” 侗族村落张里村有人口1110人，土地面积13705亩，其中耕地面积838亩。尽管与广西的土地纠纷时有发生，但生长在边地，黄传学记忆犹新的是农忙时节，田间树下的跨省“联席午餐”，以及年少时走村串寨的热闹行程。 “一般是大年初五出去，出去则不少于八天，人多时候有两三百人。我们走广西，也走贵州，走到哪唱到哪。”湖南、贵州、广西，三省份坡侗文化区域，年轻人有行歌坐夜的习俗。这曾经是年轻人交流、婚恋的主要途径。 “在过去，侗族人不会唱歌，找媳妇都难。”黄传学说。除去侗族大歌，张里人也唱桂剧。在张里大寨三圣庙中至今还存有一处始建于明代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的古戏台。 只是秋收时节，是走村串寨的年轻人也会避开的时段。9月20日的张里村，不仅最会唱桂剧的黄坤凤在忙于收稻，整个大寨内也不见青壮村民。在空荡荡的三圣庙内，只有89岁的吴世怀孤坐。 有关张里寨的建寨时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有1200余年，一说有500-600年。吴世怀根据古戏台的始建年代，倾向于后者。而对省界内外，湘桂两省份地有插花的缘由，吴世怀认为源于“嫁山”和土地买卖，也源于对土地归属的认定传统，“地随人走”。 “女儿出嫁了，娘家以山陪嫁。那么女儿即使嫁得再远，那座山也是夫家的财产。也或者，两兄弟分家，分了家中的田土和林山。如果他们中有一人去到外省，入了外省的户籍，那么他名下的田土和林山也便跟他到了外省。”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历史归属、行政区划调整等多种因素综合或单一作用，都可能造成相同的结果。显然，这不是吴世怀关心的问题。 自3岁记事起，亲历张里大寨数次火灾的吴世怀念叨的是，“过去寨中的两座鼓楼不在了”，“最严重的一次火灾，寨中只剩下坡顶的3座谷仓”。更让老人不能释怀的是，尽管距离没有变化，但三省份交界处走村串寨的歌声、笑声少了。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怕是以后侗族大歌和桂剧都没人会唱了。” >>湖南省级飞地一览 飞出地 A 会同县炮团侗族苗族乡的主山冲、阳湾团、饭香嵊。插入地，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 B 省界西南。通道县甘溪乡张里村。插入地广西三江县古宜镇。 C 省界东北。华容县集成垸(有观点认为，集成垸尽管处于长江以北，但因此处江段属湖南管辖，并非严格意义的插花地。此处，真正的插花地位于集成垸西北不远处的一个江滩)。 飞入地 A 省界东北。长江南岸，湖北省监利县一处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七洲”的土地，插入岳阳市君山区。 B 省界西南。贵州省天柱县地湖乡，“孤军深入”至我省省界，被会同、靖州两县的“三镇一乡”包围。 C 省界正南。广东梅田矿务区。 注：飞入地为存在于湖南省境内的他省孤岛式土地。 评论(0) 2016年9月18日，76岁的刘其生在我面前摊开了3本林权证。 在其名下共有零散林地9块，共30.5亩。其中，有岩山脚、黄公冲圳坳上、菜蛇冲等3块林地与贵州省地搭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外人难得分清楚。” 刘其生站在自家房前，手臂向前一伸，“喽，那块地就是贵州的”。 清风阵阵，山野苍翠。 老人所指的湘黔两省分治的山坡一同进入云朵的暗影，又一同重入光亮。身临省域交界地，视线内的坳与谷没有分野，远不如地图那般来得清晰可辨。 撰文/本报记者马金辉 飞地：饭香嵊坐标：东经109.48°北纬26.83°特征：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飞地，须经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辖地才能进入 步东坡，阴地之争已过30年 饭香嵊，也被称作饭香垠、饭香运。 在云贵高原东缘与雪峰山脉西南段的相接地带，因一棵“饭香树”而得名的饭香嵊，位于“广木之乡”会同县域的西沿。 由会同县炮团乡乡政府所在地进入饭香嵊，15公里的崎岖山道上，不期而遇的“湘N”或“贵H”牌照的车辆时常需要倒车才能完成交会。而到达饭香嵊，则必须经过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的辖地才能进入。 饭香嵊曾经是炮团乡最小的行政村（现已并入快团村）。在2000余亩的土地上，现今有刘、朱两姓67户村民居住。其中，刘姓是大姓。 刘其生、刘其畅两兄弟珍藏的《刘氏族谱》始修于明代万历二年（1574年）。最近一次续修是在2002年，这是这本会同县境内现存的、修订时间最为久远的族谱的第六次续修。 除了氏族源流、字辈支派，《刘氏族谱》对宗族墓地也有详细记载。因宗族人口迁徙及当地行政区划的变化，族谱记载的54处“阴地”（墓地，当地说法）现分处靖州、会同，以及贵州省天柱县境内。 “在贵州境内的还比较多。不仅有阴地，还有阳地（田地或林地）。”刘其生说。 有关会同刘氏始祖维通公的墓地，族谱记有，“地灵大坡清水塘头金钗嵊脚黄龙吐舌形巽山乾向”。而族谱中最大一块墓地则位于湘黔边地步东坡，距离饭香嵊约有3公里，占地约有50亩。 1960-1970年代，在“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湘黔两省的百姓都加大了对土地资源的开垦和利用。位于插花地带的土地、林地纠纷时有发生。在挥舞的锄头下，坡地、山地，甚至是坟地都被改作农田。其中，就包括步东坡的刘氏宗族墓地。 “我们寨子中一个人去上坟，被贵州的一户人家软禁了起来。寨子里的人听说后，去了几十人直接把那户人家给包围了……他们不放不行。”刘其生当时是饭香嵊的村支部书记，对这次发生在两省间的抢地风波记忆较深。 尽管，扣人事件最后和平解决，但有关步东坡的土地纷争却持续了10年。“从村与村，到县与县，再到省与省，往往返返……最后的调解结果是我们保留山坡阴地，和贵州平分谷地。其实，那里的阳地也是我们的。” “到现在也不服。”凡事让哥哥先说的刘其畅，接着刘其生的话头补充说。 时至今日，从土地归属到油茶籽采收，尽管涉及两省的纠纷偶有发生，但相对于过往，“已经不怎么争了”。在兄弟俩居住的房屋后山，有一座观音庙“朝天宫”较有名。每逢农历六月十八，方圆5公里内的民众都会在“朝天宫”聚会，不分侗族、苗族、汉族，也不分湘黔两省。 “今年摆了20多桌。”刘其生说。按当地百姓的说法，在“朝天宫”附近，一座被命名为“博爱”的广场正在规划中。 飞地：阳湾团坐标：东经109.44°北纬26.88°特征：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飞地，距离湖南会同县炮团乡15公里，距离贵州天柱县远口镇仅7.5公里 远口，吴姓人家的贵州祠堂 出饭香嵊，重入贵州境，车行约半个小时即可到达阳湾团。这是湖南省在贵州省境内的另一处飞地。 因天柱县白市水电站的修建，这处有200余户800余人的湖南村寨刚刚经历一段就地搬迁的岁月。这是一个吴姓人的侗族村寨，只有一户人家姓罗。 吴善身的新居起于2013年，经过3年多的修建，新葺的院落和房屋显得整洁。堂屋门口脱下的沾满尘土的胶鞋，让人不敢贸然穿鞋生计。 因为水电站的修建，清水江水位的抬升，吴家“最好”的水田被淹，一辈子种田的吴善身在晚年不得不依靠打工来维持家庭的收入。“儿子儿媳也打工，在浙江。” 在阳湾团，一年当中有两个日子吴善身比较期待。一是六月初六的晒谱（清族谱），再就是腊月里的“敬老爷”。 “尤其是敬老爷，那才热闹。” 以本村吴姓人为参与主体的祭祀活动，因融合角色扮演、喝酒吃肉等喜乐环节，让年届花甲的吴善身津津乐道。“一共有7个公，只有姓吴的人才能演。这7个公中，只有土地公能随意走动，其他人筷子掉了都不能捡，动了就得罚酒……” 其实，对阳湾团吴姓人家而言，最为隆重的聚会还是“修谱”。只是，最近一次的修谱还是在十多年前。尽管说不清楚当地吴姓先祖的源流支系，“阳湾团上了年纪的也没人能说清”，但吴善身知道省界内外“吴姓是一家”。因为附近吴姓人共同的祠堂就在天柱县远口镇。“基本都是亲戚，不是宗亲，就是姻亲。” 吴善身的母亲是远口镇祖屯寨下寨人，距离吴家1公里。吴的爱人是远口镇大样人，距离吴家5公里。因为距离炮团乡15公里，而距离远口镇仅为7.5公里，至少在10年前，阳湾团吴姓人家娶亲更多倾向于选择附近的异姓人家。 “像我儿子这样在炮团乡上找的很少，在过去，‘走亲’很麻烦。” 尽管现已有硬化的混凝土道路与乡政府连接，但在阳湾团，无论是购买物资或农副产品售卖，人们似乎更多选择去远口。除距离差异外，在两省市场、政策差异间寻找最大的利己因素是最大动因。 在边地夕照中，吴善身带我们走出新修的寨门，看相距不过百米的湘黔民居，看湖南红薯地里的贵州牛栏，也看同一山冲中仅以田埂相隔的两块水稻田，一为贵州一为湖南。待汽车沿清水江行驶，吴善身介绍的话语变得简洁而匆忙，这栋房子是湖南的，这里还是贵州，这是湖南的主山冲，这是贵州的主山冲…… 暮色渐浓。车窗外飞过的山水，在神志恍惚间已连缀成片。此时想起阳湾团新立寨门上的一副对联：莫说湖南贵州两个省，本是上塘下水一家人。 飞地：张里村坐标：东经109.70°北纬25.89°特征：湖南省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境内的飞地，属湖南通道县，其耕地、林地与广西三江县沙宜、桐木、程阳三村交杂 张里村，“我们的地也有在广西” 八斗坡位于通道县陇城镇境内。由八座斗形山坡叠连构成的八斗坡是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岭。 由“三山夹二水”的会同县到“九山半水半分田”的通道县，相距150余公里的山水有了更大的起伏。被当地人戏称为“五龙抢珠”的张里村，在八斗坡南向约20公里处。这里是通道县境的最南端，撤乡并镇后，这里属通道县陇城镇管辖。 在张里村，不仅耕地、林地与广西三江县沙宜、桐木、程阳三村交杂，在村中大寨后山，一座广西杨姓人的墓地至今留存。“广西人每年都来上坟，今年放的鞭炮格外多。”村主任黄传学笑着摇头，“村里人想在附近种些菜，但地是广西的。” 插花地带，省界错综难辨。“我们的地也有在广西境内的。” 侗族村落张里村有人口1110人，土地面积13705亩，其中耕地面积838亩。尽管与广西的土地纠纷时有发生，但生长在边地，黄传学记忆犹新的是农忙时节，田间树下的跨省“联席午餐”，以及年少时走村串寨的热闹行程。 “一般是大年初五出去，出去则不少于八天，人多时候有两三百人。我们走广西，也走贵州，走到哪唱到哪。”湖南、贵州、广西，三省份坡侗文化区域，年轻人有行歌坐夜的习俗。这曾经是年轻人交流、婚恋的主要途径。 “在过去，侗族人不会唱歌，找媳妇都难。”黄传学说。除去侗族大歌，张里人也唱桂剧。在张里大寨三圣庙中至今还存有一处始建于明代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的古戏台。 只是秋收时节，是走村串寨的年轻人也会避开的时段。9月20日的张里村，不仅最会唱桂剧的黄坤凤在忙于收稻，整个大寨内也不见青壮村民。在空荡荡的三圣庙内，只有89岁的吴世怀孤坐。 有关张里寨的建寨时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有1200余年，一说有500-600年。吴世怀根据古戏台的始建年代，倾向于后者。而对省界内外，湘桂两省份地有插花的缘由，吴世怀认为源于“嫁山”和土地买卖，也源于对土地归属的认定传统，“地随人走”。 “女儿出嫁了，娘家以山陪嫁。那么女儿即使嫁得再远，那座山也是夫家的财产。也或者，两兄弟分家，分了家中的田土和林山。如果他们中有一人去到外省，入了外省的户籍，那么他名下的田土和林山也便跟他到了外省。”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历史归属、行政区划调整等多种因素综合或单一作用，都可能造成相同的结果。显然，这不是吴世怀关心的问题。 自3岁记事起，亲历张里大寨数次火灾的吴世怀念叨的是，“过去寨中的两座鼓楼不在了”，“最严重的一次火灾，寨中只剩下坡顶的3座谷仓”。更让老人不能释怀的是，尽管距离没有变化，但三省份交界处走村串寨的歌声、笑声少了。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怕是以后侗族大歌和桂剧都没人会唱了。” 湖南省级飞地一览 飞出地 A 会同县炮团侗族苗族乡的主山冲、阳湾团、饭香嵊。插入地，贵州省天柱县远口镇。 B 省界西南。通道县甘溪乡张里村。插入地广西三江县古宜镇。 C 省界东北。华容县集成垸(有观点认为，集成垸尽管处于长江以北，但因此处江段属湖南管辖，并非严格意义的插花地。此处，真正的插花地位于集成垸西北不远处的一个江滩)。 飞入地 A 省界东北。长江南岸，湖北省监利县一处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七洲”的土地，插入岳阳市君山区。 B 省界西南。贵州省天柱县地湖乡，“孤军深入”至我省省界，被会同、靖州两县的“三镇一乡”包围。 C 省界正南。广东梅田矿务区。 注：飞入地为存在于湖南省境内的他省孤岛式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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