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明史（44）—— 希腊（XVII）

第三部  希腊的衰落 —— 亚历山大

一、一个征服者的灵魂

1、他是这样的亚历山大

—— 或许是亚里士多德灌输到亚历山大心中的那股对统一的热爱，带给这个青年一些胜利的庄严，更可能是他父亲的野心，遗传给他的那股决心 ，由他母亲的血液把它融成热望。要想了解亚历山大，就必须永远记住：

（1）在他血管里，有父亲菲利普那股似醉酒后一般的旺盛精力，以及母亲奥林匹亚斯那股粗野的热情。

（2）母亲奥林匹亚斯自称是阿喀琉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英雄，被称为"希腊第一勇士"）的后代。

（3）《伊利亚特》对亚历山大有着特殊的魅力。当他渡过赫勒斯旁（达达尼尔海峡的古称，亚洲和欧洲的分界线之一）时，他觉得自己是在重踏阿喀琉斯的足迹，也自以为征服亚细亚是完成他的祖先在特洛伊城开始的工作。

（4）他历次征战都随身携带着亚里士多德评注的《伊利亚特》。他常在夜晚把它置于枕头底下，与自己的短剑摆在一起，仿佛是用来象征他的工具和目标。

2、成就霸业的因素

—— 严师。

（1）严峻的莫罗西亚人里昂尼达斯负责训练亚历山大的身体。

（2）里西马库斯（Lysimachus）教他文学。

（3）亚里士多德则想尽办法来形成他的心智。在某种程度以内，亚里士多德把亚历山大教导成了一个希腊人。终其一生，亚历山大景仰希腊文化，也羡慕希腊文明。他认为与马其顿人坐在一起时，自己似乎像是野蛮群中的神人。

—— 身体方面。

（1）亚历山大是个理想的青年。他精通各项运动：径赛健将、勇敢的马术师、优秀的斗剑者、熟练的弓箭手、无畏的猎人。

（2）别人都驾驭不了的巨马布塞法路斯，亚历山大却办到了。菲利普曾赞美他：“我儿，马其顿对你来说是太小了，到外面去发展一个较能配合你身份、地位的大帝国吧！”

（3）甚至在行军路上，他把充沛的精力发泄在弓射上；战事一缓和，他就去打猎，独自与野兽搏斗。他喜欢做难事与危险性大的事，总是闲不住。

（4）他嘲笑家里佣人极多的将军，他认为则自己劳动的人要比由别人服侍的人睡得香甜；并且也应该避开所征服的敌人的恶习与缺点。

（5）他舍不得花时间睡觉，他说睡觉和交媾会让别人认为他是会死的。

（6）他饮食有节制，鄙视美食，谢绝名厨；他饮酒很克制，虽然他也喜欢与朋友持杯畅叙。

（7）也许因生活有节制，他的五官极为清秀，五官极富表情，柔和的蓝眼珠，还有一头浓密的褐发。他的身体和所吐之气，据普卢塔克（罗马帝国时期传记作家和伦理学家）说：“都芬芳得几乎可以使他所穿的衣服像洒上香水一般”。从他同时代的人口中也可知晓他比先于他的任何一个国王都英俊。

（8）他把刮胡子的习惯介绍到了欧洲，理由是胡子等于是让敌人方便逮住你的把手。他在历史上留下最深远的影响，也许正是这个小玩意儿。

—— 心智方面。

（1）他是个热忱的学生，只是太多职务缠身，使他的心智无法成熟。

（2）他和许多活跃的实干家一样，悔恨自己无法同时是个思想家。

（3）普卢塔克说：“他有强烈的求知欲，而且这种求知欲与日俱增……他爱好一切读物，一切知识”。而在他行军或作战终日之后，他更喜欢花上半夜的时间与书中的学者、科学家们神交。他在写给亚里士多德的信中说：“就我而言，我宁愿在优美的学问方面胜过他人，而不要在权力统治方面胜于他人”。

（4）也许受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他拨出大笔经费资助各种科学研究。若非英年早逝，他是否可能有恺撒般清晰的智力或拿破仑敏锐的理解力，我们无从逆睹。

（5）20岁登基后，即全神贯注在战争与行政事务上，结果至死都未再受教育。

（6）他能够侃侃而谈，但当话题离开政治与战争，便马上错误百出。

（7）虽说他身经百战，但对地理学方面的知识似乎不太清楚。

（8）他有时能脱离教条的束缚，却至死是个迷信的奴隶。他对预言者和占星家怀有极大的信心。面对人或野兽时了无惧色，却“极易为凶兆或怪事所惊吓”，甚至会因而改变重大的计划。

（9）他虽力能率领千军，征服并统治百万百姓，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10）他从不学习了解自己的缺点和能力的限度，而宁愿让属下夸他判断精明。

（11）他的生活充满了刺激与荣耀，喜爱战争，结果他的心灵从来不知和平为何物。

—— 德行方面。

（1）他的德行也彷徨在矛盾中。他本质上是个善感又多情的人，据说还长了一对“能熔化人的眼睛”。

（2）他有时也被诗歌、音乐带领到忘我之境，对早年弹的竖琴也充满了感情。在被父亲菲利普耻笑后，便描绘军乐以外的任何乐曲。

（3）在性方面几乎可说是忠贞不贰，这与其说是他的原则倒不如是说他的成见。他那不停的忙碌、长途跋涉行军、频仍的战事、复杂的计划和行政业务等重重负担已消耗了他大半精力，少有余力激起性欲。他虽娶妻不少，但多为政治婚姻。虽然对妇女也会体贴殷勤，但更喜欢与诸将一起相聚。他似乎有点同性恋的倾向，也为自己的这个倾向感到自己灵魂的低贱。

（4）他对待朋友时的温柔关切，有如常人对待恋人一般。在所知的政治家，更不用提将军了，很少有他那种淳朴的可靠和好心肠，以及坦诚的感情和心意，因为他的仁慈，颇受将士敬爱；虽然他拿士兵的命来赌，却不轻率为之；见士兵受伤如自己受一般；对卷款潜逃然后又回来的财务大臣哈帕路斯（harpalus），他选择了原谅，并重新任命他执掌财政大权。

（4）亚历山大慷慨成性，就是对似曾相识的人和敌人也一样，为此，许多敌人甘心被俘，也有许多城市在他到时，自动打开城门。

（5）不过，他体内的残忍本性仍然存在，可悲的是他命中注定要毁在他的这种偶发性的残忍本性的发作之上。为了稳定情绪他求助于酒，结果这种方法使得他更加容易爆发盲目的残暴举动，每次事后又懊悔不已。

—— 亚历山大的野心。

（1）年轻时他曾经为父亲菲利普耀眼的战功烦燥过，为了也想有成就，他不畏艰险。在克罗尼亚，他第一个攻击底比斯圣乐队（底比斯圣军，底比斯军队的精英）；在格拉尼卡斯（位于西亚），他完全沉湎于他所谓“与危险会战的热望”中。

（2）战争的声音和景象迷惑了他，他忘却了身为将军的职责而如士兵一般冲在战况最激烈的地方，他并非伟大的将军，倒是个勇敢的军人，他那不屈不挠的毅力配合他那股对不可能之事孩子气的不在意，使得他走向前所未有的胜利。

（3）他只提出构想，至于组织、训练、战术和战略等，则由他那些能干的幕僚将军策划。

（4）他带兵时所用的是丰富的想象力、天生雄辩的口才，以及随时随地诚挚地与士兵分担痛苦和困难。

（5）他无疑是个很好的行政长官：对以武力征服得来的辽阔国土之治理是恩威并施，他绝对忠于他与各地统帅或各城市所订的和约，他不空话他所指派的人欺压臣民。

（6）在战事最激烈、最混乱的时候，他脑海中还是清晰地留着一个至死不变的远大目标：将地中海东部的地区融铸成一个文化总体，并以日渐扩展的希腊文明来统辖、来启迪。

二、通往荣耀的大道

1、登基时面临的困境

—— 亚历山大登基时，他已发现这个帝国掌上濒临崩溃。

（1）北边色雷斯（巴尔干半岛的一地区，今为保加利亚最大的地区）和伊利里亚（古地区名，在今欧洲巴尔干半岛西北部，大致相当于今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部分地区）的部族起来叛乱；

（2）阿托利亚、阿卡纳尼亚（古希腊地区名，四周以爱奥尼亚海、安布拉基亚湾、蒂阿墨斯山和阿谢洛奥斯河为界，今希腊把阿卡纳尼亚和埃托利亚并为一个州）、弗西斯、爱利斯、阿戈利斯等也都背弃它们的忠顺；

（3）安布拉塞俄特勒（Ambraciotes）驱逐了马其顿镇守该地的卫戍部队；

（4）阿尔塔薛西斯三世（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国王）更扬言是他教唆谋杀了菲利普的，而今波斯大可不必畏惧继承王位的这个乳臭未干的20岁小伙子。

（5）当菲利普已死的喜讯传到雅典时，狄摩西尼（古代雅典演说家）全身穿着赴宴盛装，在元老会议上提议给刺杀菲利普的保塞尼亚斯（一译鲍舍尼亚斯，一个年轻的贵族）一项荣誉王冠。

（6）在马其顿，也有十几个小团体图谋刺杀这个年轻的国王。

2、稳固希腊盟主之位

—— 亚历山大以无比的魅力处理这些内忧外患，他先平定内乱，稳住了他以后功业的步伐。

（1）逮捕并斩首了国内谋叛的主谋；

（2）公元前336年，先南进希腊底比斯。希腊诸城邦立即重新表示对马其顿的忠顺，雅典向他表示最深的歉意，并赠送他两顶王冠，颁予他与神明相等的尊荣。

（3）亚历山大在盛怒平息后，宣布废除希腊的独裁政体，令每一城市应依各城的法律规定自由生活。

（4）近邻同盟会议（以神庙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同盟每年举行一次会议）以该会的一切权利与荣誉担保一如当年对菲利普担保一般无二，除斯巴达外，希腊诸城邦在科林斯召开的大会，宣布亚历山大是希腊人的统帅，并答应在亚洲战役（Asiatic campaisn）中贡献兵源与物资。

（5）亚历山大返回培拉整顿王城停当后，于公元前335年往北平定野蛮部落的叛乱。他以拿破仑式的旋风般的速捷，把部队带到了今日的布加勒斯特（Bucharest，罗马尼亚首都），将军旗插在多瑙河（Danube）北岸。当听说伊利里亚人正向马其顿进军后，立即带兵越过塞尔维亚（Servia），包抄突袭了伊利里亚人后方，打败了他们，并将伊利里亚人的残余部队驱回了他们的山区。

（6）亚历山大战死的谣言传至雅典，狄摩西尼（古代雅典演说家）呼吁独立战争，建议接受波斯大笔经费。在他唆使下，底比斯起而反叛，雅典派兵协助，并邀请波斯和希腊加入联合反抗马其顿的联盟。亚历山大对这场并非为了争取自由而是忘恩负义的阴谋极为震怒，带领疲惫的军队再度开回希腊，痛歼抗军。

（7）亚历山大把处置底比斯的权力交给了底比斯的世仇普拉蒂亚、奥尔霍迈诺斯（位于希腊中部）、西斯比亚和弗西斯。为了给其他谋者以教训，他同意屠城，但作为他同意的条件，要求应该放过品达（古希腊抒情诗人。他被后世的学者认为是九大抒情诗人之首）一家，并饶了教士和女祭司，以及那些能够证明自己确实曾经反对过叛乱的底比斯人的性命。不过，他后来回想起屠城底比斯之事，颇觉惭愧，并以对雅典的宽大作为赎罪的一部分，他原谅了雅典违背誓约的行为，也不强迫狄摩西尼和其他反马其顿的领袖非投降不可。

（8）亚历山大至死都对雅典保持着一种尊敬与爱护的态度：他把亚洲之战的许多战利品奉献给雅典卫城，把希波战争中薛西斯搬走的泰拉尼西德（Tyrannicide）雕像运回雅典，他曾说：“啊！雅典人呀！你们相信为了得到你们的赞美，我曾历尽艰险？”

—— 亚洲战役

（1）在重新获得斯巴达以外希腊诸城邦的效忠后，尽管面临国库赤字以及半个希腊都恨不和自己早死的仇恨，亚历山大还是打算以希腊盟主的地位与波斯一争雌雄。他留下12000名军人给安提巴特（一译安提帕特，与安提柯一世是两个人），用以保卫马其顿并监视希腊。自己则于公元前334年，开始了历代诸王最勇敢、最富传奇性的事业。

（2）他的军队从塞斯托斯（Sestos，古色雷斯国都市，波斯入侵希腊的渡海处）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到达阿比多斯，亚历山大选择从普色格姆（Cape Sigeum，一译西格翁角，是穿越达达尼尔海峡的第一个难关）登陆，循着他认为是当年阿伽门农走向特洛伊城的原路前进。他沿途不断地把背得滚瓜烂熟的《伊利亚特》中的词句引述给属下听。他在有名的阿喀琉斯坟墓上涂油使其神圣化，并以花圈为其王冠。他当场发发誓，绝对完成始自特洛伊的这场欧亚之间的长期战斗。大多数希腊城市毫无抵抗地开了城门，建立了在他保护下的民主自治政府。

（3）在伊苏斯，他遭遇了波斯主力，大琉士三世（波斯帝国末代君主）率领的60万大军。这次战役，马其顿采取骑兵攻击，步兵防御的战略大获全胜，大琉士落荒而逃，留下财宝和家人，不过他的家人受到亚历山大侠义的护卫。

（4）在和平地取下大马士革和西顿（古腓尼基首都）后，亚历山大围攻泰尔城（腓尼基南部海港），遭到顽强抵抗，破城后，震怒的亚历山大准许手下屠杀居民 ，1.2万人被卖作奴隶；耶路撒冷乖乖投降，得到较好的待遇，而抵抗至最后一卒的加沙，全城妇女咸遭奸淫。

—— 来到埃及。

（1）亚历山大跨越西奈沙漠至埃及，对该国的神明表现出战术性的尊敬，他因被埃及人视为老天派来解救他们不再受波斯人统治的人而大受欢迎。深知宗教势力大于政治力的亚历山大又来到西威（Siwa，一译锡瓦，阿蒙神庙所在地），对阿蒙（如果亚历山大母亲奥林匹亚斯的话足够采信，则阿蒙是亚历山大的生父）表示敬意。柔顺的教士依古礼加冕他为法老（Pharaoh），为托勒密王朝铺路。

（2）回到三角洲（Delta，埃及尼罗河三角洲），亚历山大想出或是同意在尼罗河的一个河口建立新都的构思，想为即将到来的埃及与希间贸易扩展，寻找一个适宜的储运港。他勾画出亚历山大港城墙的轮廓和主要街道的大纲，决定了埃及和希腊诸神庙的所在地。其他细节则委托建筑师狄诺克拉底（亚历山大时期希腊著名建筑师之一）一手包办。

—— 返回亚洲。

（1）在返回亚洲的途中，与大琉士的军队遭遇。然而大琉士的乌合之众，虽占人数优势，却不知如何抵抗马其顿军神出鬼没的攻击，结果落荒而逃。大琉士被部下所杀，而亚历山大则迎来了巴比伦的归顺。亚历山大下令修复巴比伦城的神龛，他对巴比伦神明的恭敬使得该城居民十分高兴。

（2）公元前331年底，抵达苏萨（位于今伊朗胡齐斯坦省，曾作为埃兰、波斯、帕提亚的重要都城，汉谟拉比法典也在此出土）。该城居民仍记得古时艾兰姆（Elam，一译埃兰，又译以拦或厄蓝或伊勒姆，是亚洲西南部的古老君主制城邦国家，现为伊朗胡齐斯坦及伊拉姆省）的荣耀，以救命恩人的方式欢迎他。亚历山大则保护该城不受抢劫，但拿走了大琉士藏在地下室的财富中的一部分以慰劳将士。

（3）他给了普拉加亚（Placaea）城的居民一大笔钱，以奖励他们在公元前480年对波斯的英勇抵抗，同时似乎也把征战前诱使他们“捐献”的钱退还给了他们。他更自豪地向全世界的希腊人宣布，他们已经完全脱离波斯的统治。

（4）他在苏萨几乎尚未歇脚，就在隆冬翻山越岭地去夺取波利波利斯（Persepolis，一译波斯波利斯，古波斯帝国都城之一）。行动极为迅速，这次他失去理智，结果将这座壮丽的城市烧成灰烬。士兵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杀戮壮丁。或许是因为他们在前进途中看见800个希腊人因各种理由被波斯人砍了腿、斩了手、割去耳、挖去眼才如此盛怒。亚历山大赐给这些希腊人土地，并指定仆人为他们工作。

（5）不知足的亚历山大打算去完成居鲁士大帝当年未竟之志，压服波斯东部边境的部落。进入苏格底娜（Sogdian，一译索格底亚那，古波斯帝国地名）后，因其中有个村庄的祖先曾在公元前480年抢掠过米利都附近神庙里的财宝，并献给了薛西斯，于是亚历山大决定替那个被洗劫的神明进行报复，他下令屠杀全体居民，包括妇女儿童。

（6）亚历山大的军队快到布哈拉（Bokhara，今乌兹别克斯坦第三大城市）时，他的部下逮到了暗杀大琉士三世的贝苏斯（Bessus，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巴克特里亚总督，大琉士三世的亲戚），亚历山大又自命为替“伟大的王”复仇的人，对贝苏斯进行了残酷的折磨直至其死亡。亚历山大每离希腊远一步，他就越来越不像是个希腊人，越来越像是个野蛮民族的国王了。

—— 进军印度。

（1）公元前327年，他越过喜马拉雅山脉进入印度。这次是受虚荣心和好奇心的驱使，他才跨进这个遥远的国度，尽管部下和部队都极不情愿，但服从了他的命令而随他前往。他们渡过印度河击败了波罗斯（Porus）王。

（2）亚历山大宣布继续向恒河推进，遭到士兵一致强烈地反对。他向他的士兵恳求，躲在帐篷里生了整整三天闷气。然后很英勇地、身先士卒地继续东进。他第一个爬上马丽安（Mallians，印度旁遮普马利安人）城墙，与另外两人杀入敌人包围，负伤苦战，直至倒下，后续赶来的士兵前仆后继地保护着倒下的国王。战争结束后，经过三个月的调养，恢复了健康，重新沿印度河行进，最后到达印度洋。

（3）亚历山大派出部分军力由尼尔库斯（随军地理学家，这次随军出征，他作出一个重要贡献，第一次在地球上划出了一条纬线，这条线从直布罗陀海峡起，沿着托鲁斯和喜马拉雅山脉一直到太平洋）率领沿水路继续前进；自己则带领其余部队沿印度洋海岸向西北返行。他们越过格特罗西亚（Gedrosia，一译格德罗西亚，今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古名）、俾路支（Baluchistan）沙漠，热烈渴死数千士兵，最后返回苏萨时，已死10000名，亚历山大自己也差点发疯了。到这时，他已在亚洲待了9年。

三、一位神明之死

1、受亚洲民俗影响

—— 亚历山大在亚洲9年间的胜利，带给亚洲的改变，远不如亚洲民俗带给他的改变大。

（1）亚里士多德曾告诉过他，待希腊人如自由人，待“野蛮人”如奴隶。但他惊讶的发现，波斯贵族都有一种在希腊暴乱的民主政体中难以找到的高雅风度。

（2）他羡慕那些“大王”（Grdat Kings）治理他们帝国的方式，也怀疑他粗鲁的马其顿人能否取代原有的统治者。最后他认为，若要长远地保持他征战的结果，只有让步，使波斯的贵族作为他领导阶层的人士，并给予他们行政方面的职位。

（3）他越发地被他的新臣民所迷，最终放弃了以治理马其顿人的方式治理他们的念头，并自认为自己是希腊－波斯的皇帝，其领土内的波斯人与希腊人地位平等，并以和平的方式混合彼此的文化与血缘。

（3）看来欧亚之间长期的争执可能会以一场婚宴宣告结束。公元前324年，亚历山大在苏萨举办了一次盛大婚礼，同时娶了大琉士三世之女斯塔底拉（Statira）和阿尔塔薛西斯三世之女帕里萨底斯（Parysatis），就这样马其顿王和波斯的两大皇族结合了，他的幕僚中有80人娶了波斯新娘。其后不久，士兵当中也缔结了数千对类似的良缘。亚历山大给每个新郎准备了一笔可观的聘礼，并帮结婚的士兵偿还债务，如果阿里安（《亚历山大远征记》作者，古希腊人）的统计可靠的话，这笔开支是2万塔伦（约合1.2亿美元）。

（3）为了进一步推展联姻，他在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辟地给希腊殖民者，借以减少部分希腊城邦的人口压力，并缓和阶级斗争，于是产生了日后成为塞琉西帝国（Seleucid，一译塞琉古王国，是亚历山大帝国分裂后，由亚历山大部将塞琉古一世创建的以叙利亚为中心，包括今伊朗和亚美尼亚在内，初期还包括印度的一部分的王朝）主要部分的那些大希腊的亚洲城市。

（4）与此同时，他征募3万波斯青年，施以希腊式的教育，并教他们希腊的战争操曲。

（5）或许是受两个波斯妻子的影响，亚历山大很快吸收了东方的习尚。这可能是一次谦虚的败笔，也可能是他计谋的一部分，为了使教化波斯人工作更容易推展，他穿上了一种介乎于波斯与马其顿之间的蛮服，这使得他的习性既不像马其顿型那么雄劲，又比波斯型来得浮夸。马其顿士兵觉得他们失去了亚历山大，悲伤地怀念过去亚历山大对他们的关切；而波斯人则尽可能地来向他表示敬爱以博取其欢心。

（6）马其顿人斗志被东方的奢华软化，忘记了亚历山大的恩德，对于亚历山大交代的事情每有怨言，并私议逃亡，甚至想暗杀他。而亚历山大则开始喜欢上波斯的这种大公治理的社会。

2、自封为神明

—— 自封为神明。

（1）他变节抑或是权谋的顶点是自封为神明。公元前324年，他向马其顿以外的希腊各城邦宣布，希望以后被公认为是宙斯阿蒙（Zeus Ammon）之子。

（2）大多数城邦顺从了，甚至包括顽固的斯巴达人也同意了。凡人成为神明，在希腊人看来没什么了不起，当时人性和神性间的界限并没有现代神学中这么大，很多希腊人如希波达麦亚（一译希波达米亚）、俄狄浦斯、阿喀琉斯、伊菲革涅娅（一译伊菲革涅亚）、海伦等都曾跨越这道界线。

（3）埃及人一直认为他们的法老就是神明，如果亚历山大不肯与法老一样自命为神的话，埃及人可能反而会被他这种破坏先例之举弄得不知所措。被公认在这方面很有研究的西威（Siwa，一译锡瓦，阿蒙神庙所在地）、狄杜玛（Didyma，狄杜玛庙所在地）、巴伦等地的教士们，也都向他保证他身份的神圣。

（4）对于自己的神明身份，亚历山大有时也会拿来嘲笑。有次被射伤，他对朋友说：“你们看，我流的也是血，不是神仙受伤时流出来的灵液”。他虽自封神明，但还是不断地向神献祭，这在神界也是闻所未闻的。所以若说亚历山大自认不仅是玄学上的神明，也是别的意义上的神明，那是无稽之谈。两位希腊人普卢塔克（罗马帝国时期希腊传记作家，伦理学家）和阿里安（《亚历山大远征记》作者，古希腊人）都认为，亚历山大为了更容易统治这一大批迷信极重，又是由各种不同种族构成的帝国，自奉神明是理所当然的。毫无疑问，亚历山大认为，要使两个敌视世界的统一工作推展得顺利些，只有先使他神圣化以获得上层人士的接受，才能使百姓尊敬他。也或许他是想在帝国里开始建立一种神圣的神话和共同一致的信仰，以便扫除帝国内信仰的迥异。

—— “新神”之死。

（1）虽说希腊精神使马其顿军官在精神上获得解放，可是他们还是无法作哲学上的容忍，他们认为，以现在要求的方式去接近国王是件可耻的事。于是有了刺杀“新神”的阴谋，虽然阴谋流产，但自此事件之后，直到他死，亚历山大和他的部队间的关系越来越勉强：部队越发不满意国王，而国王则疑心更重，更残酷，也更孤独。

（2）亚历山大的孤芳自赏加上与日俱增的忧虑，使他日渐借酒浇愁。

（3）在撒马尔罕（Samarkand，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举行的某次酒会上，曾在格拉尼卡斯（亚历山大横渡赫勒斯庞以后不久与波斯展开的一场战役）救过他一命的克拉杜斯酒后吐真言，认为亚历山大的胜利都是部下打来的，论成就还是他的父亲菲利普大。同样醉酒中的亚历山大起身打他，被托勒密·拉格斯（Ptolemy Lagus，这次酒宴后不久成为埃及的统治者）拉开，但克拉杜斯挣脱托勒密又继续演说，被亚历山大掷的长矛刺死了。事后，良心受到谴责的亚历山大闭门三日，不食不饮，陷入歇斯底里，企图自杀。

（4）其后不久，幕僚中的又一次反叛流产，牵连至亚里士多德之侄凯利斯尼茨（一译凯利斯尼兹，停下三部主要作品《希腊史》《圣战史》《亚历山大传》），一位早就不满亚历山大极浓的东方色彩作风的御用随军史官。7个月后，凯利斯尼茨死于狱中，这件事了结了亚历山大与亚里士多德之间的友谊，先前因为亚历山大辩护，亚里士多德在雅典险遭生命危险达数年之久。

（5）最后，军中不满情绪已接近公然叛变。当他宣布准备遣返军中老兵回马其顿时，引发暴动。他处死了主要人物，并用一篇动人的演讲（真伪可疑）终于平息了士兵的不满，重新获得他们的拥戴。

（6）亚历山大计划征服隐藏着的阿拉伯以及欧洲的“海格立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一译赫丘利斯之柱，位于直布罗陀海峡），但此时他强健的体魄已因日晒雨淋与饮酒过度而渐转虚弱，他的精神也因幕僚的阴谋和部下的叛变而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他最最亲密的同伴赫菲斯蒂昂（一译赫菲斯提安，马其顿贵族，亚历山大的辅佐大臣，一直非常支持亚历山大亲近外族文化的所有政纲，以亚历山大挚友之名盛名于史）不幸病故，亚历山大悲痛欲绝，削发哀悼，绝食数日。在其后一次战役中，他下令屠杀全族作为奉献赫菲斯蒂昂亡魂的祭品。之后每每想到阿喀琉斯并没有比好友帕绰克拉斯（一译普特洛克勒斯）多活好久时，便觉得已被判处死刑一样的惊慌。

（7）回到巴比伦后，他更是沉迷于酒，常与军官比赛饮酒。在一次饮酒后，因夜晚天气突然转凉而得了感冒，于是病倒在床上10天，而这10天他仍在指挥他的海、陆军。第11天（公元前323年）去世，年仅33岁。当将军问他将帝国交给谁时，他说：“给最强的人。”

3、小结

—— 像大多数伟大人物一样，他也找不到一个能够继承他的人，因此他的伟业也就在他死后无疾而终了。虽然如此，他的成就不仅广泛，而且比一般人所想象的来得远长。

（1）他扮演历史上应运而生的角色，结束了城邦政府的时代，也牺牲许多地区性的自由，创建了欧洲空前整体性的稳定和秩序。

（2）他那种认为政府就是以宗教来维持各个不同国家间和平的专制主义之观念，直到的空国家主义和民主政治崛起前，一直弥漫着整个欧洲。

（3）他打破希腊和“番邦”间的番篱，更为希腊时代（Hellenistic Age，一译希腊化时代）做好了准备。

（4）开亚细亚为希腊拓殖地，建希腊居留地远至拔克特利亚（一译巴克特里亚，又称"大夏－希腊王国，其首都巴克特拉，今阿富汗巴尔赫。巴克特里亚是古希腊人对今兴都库什山以北的阿富汗东北部地区的称呼。其位置与中国的青藏高原西北部的葱岭，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与塔吉克斯坦交界的帕米尔高原相接壤）。

（5）他将东地中海地区联合成一个大商业网，开放贸易，也刺激贸易的进行。

（6）他将希腊文学、哲学和艺术带到亚洲，而在他死前并不知道他同时也开辟了东方宗教压倒西方的通道。

（7）他采用东方服饰和习惯正是亚洲复仇的开始。

—— 他在达到巅峰时期去世真是死得其时，其后的岁月几乎只会带给他理想的幻灭。

（1）如果他多活几年，或许会遇到更多的挫败和更大的痛苦，也或许跟他开始时一样，学会喜爱政治手腕，而不再喜爱战争。

（2）他承担了过多的事务，要保持他征服得来的领土完整和监视每一寸土地的紧张压力，可能已使他聪明的心智零乱。

（3）精力只是天才的一半，另一半是自律，亚历山大却是只有充沛的精力。我们会觉得他缺少了恺撒（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军事统帅、政治家）那种稳重的成熟或奥古斯都（古罗马帝国开国皇帝）那种聪敏的智慧。

—— 值得景仰与同情。

（1）我们敬仰他一如景仰拿破仑。因为他孤军与半个世界相抗，由此令我们想及个人体内不可思议的潜力。

（2）我们对他有一种自然的同情，虽说他生性迷信以残忍，不过我们也知道，至少他是个慷慨、重感情的青年；他既能干又勇敢，与他血液里的那股使人发狂的野蛮作风的遗传对抗。

（3）在每个战场，在每次流血时，他都没有忘记要将雅典文明之光点遍更大世界的美梦。

四、一个时代的结束

1、反马其顿权威之革命全面爆发

—— 亚历山大死讯传到希腊时，反抗马其顿权威的革命到处爆发。

（1）被放逐后住在雅典的底比斯人组成了一支爱国军，围攻驻扎卡特米亚的马其顿卫戍队。

（2）雅典市区反马其集团的人大开算度庆贺，据普卢塔克记载，他们一面唱着“胜利的凯歌，仿佛他们是以自己的力量把他击垮似的。”

（3）因收受哈帕路斯重贿而被放逐的狄摩西尼，趁此机会回到雅典，担任特使，赴伯罗奔尼撒为雅典招募争取自由战争的友军。这支联合军在向北推进时，在格兰农与安提巴特（一译安提帕特，马其顿国王）遭遇，旋即被击败。缺乏亚历山大那种对雅典文化感受的安提巴特提出了最苛刻的条件：

一是，偿付战争费用；

二是，接受马其顿的卫戍部队；

三是，放弃民主政治和法庭；

四是，将家产总值不足20000德拉克马的市民（2.1万雅典中的1.2万人）放逐至殖民居留地，并禠夺其公民权；

五是，交出狄摩西尼（后在马其顿追兵的包围下，服毒自杀）、希波拉底斯和另外两名反马其顿的演说家。

2、亚里士多德之人生终点

—— 在这悲惨的同一年，亚里士多德也走到人生旅途的终点。

（1）他在雅典早就不受欢迎。

（2）“学园”（吕克昂学园，或称逍遥派学校，由亚里士多德创建）和伊索克拉底（雅典修辞学家，不善言辞,因此他的演讲稿通常用于阅读,而不用于口头表达）学派都讨厌亚里士多德这个批评家，而爱国者又视他为亲马其顿时派的首领。于是利用亚历山大逝世这个机会，控告亚里士多德不敬神，同时控告他给予独裁者赫尔米亚斯（亚里士多德同学，也是他岳父）以神明的殊荣，因为赫尔米亚斯是奴隶，不配当神明。（3）亚里士多德默默地离开了雅典，让特奥夫拉斯图斯（一译提奥夫拉斯图斯，哲学家、博物学家、植物学家，被誉为植物学之祖）接管“讲堂”的事务。数月后，亚里士多德逝世，享年63岁。他的遗嘱可以说是他对他的第二个妻子、他的家人和他奴隶的关切的典型。

3、民主政治之无能

—— 希腊民主政治的结束，说它是横死固可，说它已享天年也无不可，而其致命的因素则是其政治体系中的混乱，马其顿的武力只不过是给它加上致使的一击而已。城邦政治实在已无法解决政府的难题：

（1）它既不能维持内部的秩序，又不能抵御外来的侵略；

（2）虽然高尔吉亚（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和修辞学家，著名的智者）、伊索克拉底雅典修辞学家，不善言辞,因此他的演讲稿通常用于阅读,而不用于口头表达）和柏拉图等人都请求过以多里斯的纪律来驯服伊奥尼亚的自由，城邦政治仍无法找出办法协调地区性自治，以及全国性的权力和稳定；

（3）诸城邦对自由的爱好本来并不妨碍对帝国的情感，而阶级间的战争越演越烈，越发不可收拾，结果使民主政治变成通过立法强取豪夺的竞赛；

（4）昔日本是高贵的组织的公民大会也已降格成为一群乱民，他们仇视一切优越的事物，反抗一切拘束，欺善怕恶，专作只对本身有利的决定，课税之重到达连有创造力、有事业心和勤俭的人也一并压榨的地步。

（5）小结。菲利普、亚历山大和安提巴特（三人皆为马其顿国王）等人并没有毁灭希腊自由，是希腊的自由自己毁灭了自己。希腊人所创建出来的秩序继续维持了好几个世纪，也传布到埃及和东方，救了这个本该亡于自身专横的无政府状态的地区之文化。

4、寡头政治之腐败

—— 寡头政治或君主政治的情形是否好些？

（1）“三十狂士”（指三十僭主，斯巴达国王吕西斯特拉图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后，在雅典建立的 一个寡头政治的傀儡政府）在其掌政的数月间对生命、财产的暴虐，有甚于民主政治在先前数百年间所造成者。

（2）民主政治在雅典制造混乱的同时，君主政治在马其顿也在制造混乱，有十几次的继位之争，近百次的暗杀，近千次干涉自由的记录，却不设法挽回文学、科学、哲学或艺术的光荣。

5、小结

—— 希腊城邦的弱小对个人而言，如果说在身体方面不是个福音，至少在精神方面也必然是个福音。

（1）自由代价虽然昂贵，却促成了希腊人在心智方面的成就。

（2）个人主义摧毁团体的同时，也刺激了个性的发展、精神方面的探讨以及艺术的创造。

—— 希腊民主政治腐败无能，命中注定要灭亡。不过在民主政治瓦解后，人们才发现它在黄金时代有多么美好，其后的古人在回看伯里克利和柏拉图时代的这几个世纪时，都认为那不但是希腊的黄金时代，更是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