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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和他所葬送的希腊 | 葡萄园中谈历史06

 vivianwy 2018-09-28


亲爱的阿米和路哈玛,平安。

 

古希腊是西方历史的源头,爱琴海文明是古希腊的源头。

 

公元前2000年左右,爱琴海文明发祥于克里特岛,后来文明中心移至希腊半岛的迈锡尼,因克里特与迈锡尼同属爱琴海域,所以合称爱琴海文明,历时800年的爱琴海文明辉煌灿烂,留存至今的遗址有克里特迷宫和迈锡尼狮子门。

 

大约从公元前12世纪开始,爱琴海文明走向衰落。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虽然以希腊人的胜利告终,但也从此大伤元气,很快就被北方来的多利亚蛮族吞并,爱琴海文明灭亡。西方世界自此进入长达300年的文明倒退期,这期间的故事如今只能从荷马史诗中去探索,所以有人把这三个世纪的黑暗期称为“荷马时期”,也叫“英雄时代”,盖因英雄辈出之时总是生灵涂炭之世吧。

 

直到公元前8世纪的时候,英雄们都死得差不多了,西方世界才开始渐渐恢复了元气,在欧洲南部的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西岸,以及爱琴海的各岛屿上形成了许多的小城邦,如雅典、斯巴达、科林斯、奥林匹亚等。各邦虽然也发展农业,但主要是种植橄榄、葡萄等经济作物,用以榨油酿酒,行销海外,换取西亚北非出产的粮食。这种以航海贸易为本的生存方式,明显不同于华夏、印度、巴比伦和埃及的农耕文明,在古代世界堪称异数。

 

这些小城邦之间的关系,跟经典长老会的架构特别像,就是“合而不统,分而不散”,符合人类天然的组织方式。她们在宗教信仰、价值观念和风土人情方面非常近似,但却一直保持着彼此独立、相互竞争的关系;然而这种竞争在相当长的岁月里都维持在良性的状态,而且对外都自称“希腊人”,因此被统称为“古代希腊”。

 

古希腊各城邦的多元竞争体系使自由成为可能,进而带来了整体性的繁荣。公元前5世纪,随着地中海东岸世界毁于波斯帝国,人类文明的核心区从此转移到了西岸的欧洲。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之间,是欧洲上古文明的黄金时代,希腊各城邦在政治、哲学、文艺等各个领域都取得了光照千秋的伟大成就。

 

希腊人是全地最早尝试民主政体的族群,早在公元前594年,雅典城邦就进行了著名的梭伦改革,在这次改革中,贵族出身的政治家梭伦废除了贵族阶层对城邦事物的垄断权,设立公民大会作为城邦的最高权力机关,为普通公民参与社会治理提供了制度保障。

 

梭伦改革为雅典城邦的振兴与富强奠定了基础,此后雅典很快成为希腊世界中最繁荣的城邦。公元前478年,希腊各邦于提洛岛上会盟时即以雅典为盟主,组成联军共同抵御波斯帝国的侵略。

 

公元前5世纪,五十年间,希腊联军连续三次击败波斯帝国。记录此事的希罗多德,在他的《历史》一书中提出一种经典对立:小有生机,大无活力。在他看来,希腊虽然是一堆小城邦,好像“池塘里的蛤蟆”,但居然能把庞大的波斯打败,这是自由战胜奴役。当然,从文明季候论的角度,也可以说是清晨战胜黄昏。

 

公元前462年,经过伯里克利的深化改革,雅典城邦的治理体系进一步完善,古希腊文明进入全盛时期。在艺术领域,涌现出米隆、菲迪亚斯等一大批杰出艺术家,他们的作品《掷铁饼者》、《雅典娜神像》、帕提农神庙等,都是人类艺术至高无上的典范。在文学领域,则相继出现了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等三位举世闻名的悲剧大师,他们的传世之作成为人类文学永久的样板。而在哲学领域更是不得了,可以说哲学就是希腊人的发明,是古希腊知识分子对希腊上古泛神世界观进行质疑与解构的产物,是他们去宗教化之后的自救的成果。希腊哲学对后来基督教神学的影响很大,我们在此不妨多花一点时间。

 

古希腊的哲学家太多了,最重要的有三位: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被称为“人类哲学的奠基者”。苏格拉底生于公元前469年,他的母亲是个助产士,他则追随母亲的脚步,毕生以“精神上的助产士”自居,致力于帮助别人产生他们自己的思想,晚年时被控以藐视传统宗教、引进新神、败坏青年和破坏民主等罪名,并被判处死刑。苏格拉底没有留下任何著作,所以关于他的一切,我们都是从其弟子们的记录中知悉的。他最重要的一位弟子就是柏拉图。

 

柏拉图首次区分了“共相”和“殊相”。他认为,共相是独立于纷繁复杂的可感事物而存在的,是永恒而完美的。譬如方桌是桌子,圆桌是桌子,长条桌也是桌子,每个具体的方桌、圆桌、长条桌都是可感的“殊相”,而作为它们的“共相”的“桌子”虽然不可感,但却是永恒而完美的,所有的方桌、圆桌、长条桌都只不过是对它的复制。譬如你看见一个木匠在那里挥汗如雨地锯木头,你问他:师傅你干嘛呢?他说:做桌子呢!你再问:桌子在哪儿呢?他说:还没做出来呢!请注意,桌子还没做出来,木匠就知道他在做桌子,可见桌子的共相是先于殊相而存在的,并且共相决定殊相,因为各种可感事物,都是对那在先存有的一种分有或模仿。柏拉图的这种自上而下的、独断论的思维方式,对后来经院神学的的“共相唯实论”,有着深远的影响。

 

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弟子,他明确反对柏拉图的思维方式,而主张共相并非独立、乃在殊相之中,由此形成了从具体事务抽象出共相的、自下而上的经验主义者与独断论者这两种思维方式的经典对立。拉斐尔在其名画《雅典学院》中,天才般地图解了这种对立:柏拉图手势聚拢,一指向天;与之对视的亚里士多德则五指散开按向大地。中世纪晚期兴起的“共相唯名论”神学,受亚里士多德的这种思维方式影响至深。但亚里士多德本身又是一个矛盾体,柏拉图主义在他的经验主义头脑中令人惊讶地保留着一席之地,譬如关于“何为第一实体”的问题,他的结论居然是“既为殊相,亦为共相”,这就为后世的无穷争论埋下了伏笔。

 

对比柏拉图的“帝国主义哲学”,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显然与城邦主义更为契合,但不可思议的是,正是亚里士多德的弟子开启了古希腊的帝国时代。史载,亚里士多德曾被希腊北部的马其顿城邦请去教王子读书,这个王子就是后来征服了整个已知世界的亚历山大。知识分子确实不容易理解亚里士多德的弟子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因为知识分子的弱点就是习惯于高估纯理论知识的影响力。但世界的运转似乎多数时候都会践踏知识分子的理解能力。亚历山大受到的影响太多了,譬如身材矮小这件事,对他而言很可能就比他学过的所有理论的影响都更大。

 

更不要说文明季候的因素了。从公元前431年开始,希腊各城邦之间爆发了一场类似东周战国时代的那种恶战,即伯罗奔尼撒战争。这一仗打了整整27年,几乎一代人的光阴。此后希腊世界兵连祸结,恶性战争成为常态,晚期文明的症候已经十分明显。人心厌乱之际,北方的马其顿异军突起,一举吞并了所有希腊城邦,时为公元前337年。自由了几百年的希腊各邦公民,从此沦为马其顿帝国的臣民。

 

亚历山大终结希腊世界的城邦体系后,继续厉兵秣马,向整个已知世界发出了挑战。公元前332年,占领波斯帝国治下的埃及,次年吞并波斯本部,然后继续挥师东进,声言要打到世界的尽头。到公元前325年,亚历山大从印度班师回朝的时候,他已经建起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庞大帝国。有人说亚历山大帝国是希腊文明的顶峰,这当然暴露了说话者自身的埃及属性,以自由繁荣著称的希腊文明,其实正是毁在亚历山大手里的。

 

但在另一个层面上,亚历山大在其十年的戎马生涯中,也不遗余力地向外推广他所理解的“希腊文明”,就这样,古希腊的语言、艺术、宗教、哲学都陆续走出希腊本土,影响遍及欧亚非三洲所有被亚历山大征服的地区,历史上所谓的“希腊化时代”即由此而来。

 

公元前323年,年仅三十三岁的亚历山大暴毙于巴比伦,他的帝国随即被手下将领一分为三,即占有希腊本土的安提克王国、统治埃及的托勒密王国、和控制叙利亚与犹太地的塞琉古王国。两百年后,这三个希腊化王国通通被新兴的罗马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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