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布莱兹·帕斯卡尔 | 关于精神和文风的思想(摘录)

 昵称46115719 2017-09-03


(Blaise Pascal,1623-1662)


(1642年,帕斯卡尔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机械计算设备Pascaline。)


关于精神和文风的思想

(摘录)

[法]布莱兹·帕斯卡尔

何兆武译

  但谬误的精神却永远既不能成为敏感的人,也不能成为几何学家。

精神可以是强劲而又狭隘的,也可以是广博而又脆弱的。

  能嘲笑哲学,这才真是哲学思维。

  那些没有准则就判断一件作品的人之于别人,就像是那些〔没有〕表的人之于别人一样。一个人说:“已经两个小时了”;另一个人说:“只不过三刻钟。”我看了自己的表,就对前一个人说:“你疲倦了吧”;又对后一个人说:“时间对你简直是不难留住”;因为这时候是一小时半,于是我就嘲笑了那些说时间留住了我或者说我凭幻觉而判断时间的人。他们不知道我是根据我自己的表做出判断的。

  正如我们在败坏着精神一样,我们也在败坏着感情。

  一个人的精神越伟大,就越能发见人类具有的创造性。平庸的人是发见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的。

很多人都是以听晚祷的同样方式在听讲道的。

人们不会恼恨自己看不到一切,然而人们却不愿意自己犯错误。

我们走出剧院,心里是如此之充满了爱情全部的美丽和甜蜜,而灵魂和精神又是如此之深信自己的纯洁无辜,以致于我们完全准备接受它们的最初印象,或者不如说准备找机会把它们在某人的内心里重演出来,以便接受我们在剧中曾看到被描绘得如此之美好的那种同样的欢乐和同样的牺牲。

斯卡拉穆什,他一心想着一桩事。

医生已经说完一切之后,又谈了一刻钟,他满腔是倾诉的愿望。

  人们爱看错误,爱看克莱奥布林的爱情,因为她并不认识自己的爱情。假如她没有被骗,那就没有趣味了。

  雄辩是以甜言蜜语说服人,而不是以威权;它是暴君而不是国王。

  河流就是前进着的道路,它把人带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当人们不理解一桩事物的真相时,能有一种共同的错误把人们的精神固定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例如人们把季节的变化、疾病的传播等等都归咎于月亮;因为人之大患就在于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怀有不安的好奇心;他犯错误还远比不上那种徒劳无益的好奇心那么糟糕。

  艾比克泰德、蒙田和图尔吉的萨罗门的写作方式乃是。最平易的、最富启示性的、最足以令人回味的并且最为人所称引;因为它们完全是由日常生活谈话而产生的思想所构成的;正像当我们谈到世人所存在的共同错误时,例如说月亮是一切的原因,我们就永远都少不了要说:图尔吉的萨罗门说过,当我们不理解一桩事物的真相时,能有一种共同错误等等就最好不过了,那也就是前面的思想。

  我们写一部著作时所发见的最后那件事,就是要懂得什么是必须置之于首位的东西。

  次序——何以我宁可把我的道德教诫分作四条而不是六条?何以我宁可把德行定为四条、两条或一条?何以宁可是“abstine et sustine”而不是“遵循自然”,或是像柏拉图那样“处理私事要公正无私”,或者是其他的东西?你可以说,这里是一切都包罗在一言之中。诚然如此,可是若不加以解释,则它便是枉然无益的;然而当我们要加以解释时,只要我们所提出的是包括其他一切都在内的这样一条教诫,则它就正是出自于你所想要避免的那种原始的混沌。因此,当它们都包罗在一言之中的时候,它们就是被隐蔽起来的而且是枉然无益的,就像是装在盒子里面一样,它们永远只能表现为它们自然的混沌状态。自然规定了它们彼此并不能互相包罗。

  自然安排其全部的真理,是每一个都在其自己本身之中;而我们的办法却是要使它们彼此一个包罗着一个,但这是不自然的;每一个都有其自己的地位。

  我非常喜欢听人对我讲,我使用的是前人的文字。正如同样的思想用另一种讲法并不就构成另一篇文章,同样的是:同样的文字用另一种写法却构成另一种思想!

  文字的不同排列便形成了不同的意义,而意义的不同排列便形成了不同的效果。

  语言——若不是为了休息,我们决不把精神转到别的上面去,然而在适宜于休息的时候,只要是有此需要,就必须休息而不能不休息;因为不能适时休息的人就会疲倦;但并不适时感到疲倦的人却会得到休息,因为他们早已心不在焉了。邪恶的欲念总喜欢与人们所愿意得之于我们的东西背道而驰,而又并不给我们带来任何快乐;这就是我们做出别人所愿意的一切时的代价。

  雄辩——它必须是使人悦意的而又是真实的;然而那种使人悦意其本身又必须是出自真实。

  雄辩是思想的一幅图画;因而那些画过之后又添上几笔的人,就是在写意而不是在写真了。

  杂记。语言——凡是雕琢字句讲求对仗的人就像是开假窗户讲求对称的人一样:他们的准则并不是要正确讲述而只是要做出正确的姿态。

  当我们阅读一篇很自然的文章时,我们感到又惊又喜,因为我们期待着阅读一位作家而我们却发见了一个人。反之,那些趣味高级的人阅读一本书时原以为能发见一个人,却出乎意外地发见了一位作家。Plus poetice quam humane locatus es.〔“你以诗人发言更甚于以人发言”〕。那些在教导说自然能讲述一切甚至于能讲述神学的人,就是好好地在尊敬自然了。

我们仅只请教于耳朵;因为我们缺少心灵。

准则就在于诚恳。

删节之美,判断之美。

  凡是我们所指责于西塞罗的那些虚伪的美,都有其崇拜者,并且有大量的崇拜者。

  最能使人理解一首荒诞的商籁体诗是何等之可笑的,就莫过于先考察一下自然以及那种典型,然后再想像一下一个女人或者一座建筑就是按那样的类型被塑造出来的。

  诗歌美。正如我们谈论着诗歌之美,我们也应该谈论几何学之美以及医药学之美,然而我们却不谈论这些:其原因就在于我们很了解几何学的对象是什么,以及它得包括证明;我们也了解医药学的对象是什么,以及它得包括治疗;然而我们却并不了解成其为诗歌对象的那种美妙都包括些什么。我们并不了解我们所应模仿的那种自然的典型究竟是什么;并且由于缺乏这种知识,我们就发明了种种稀奇古怪的名词:诸如“黄金时代”,“我们当代的奇迹”,“命运的”,等等;并且我们就把这类莫明其妙的话称之为诗歌美。

  然而谁要是就根据这种无非是以大话在谈论小事的典型来想像一位女性的话,那他就会看到一位漂亮的姑娘堆满了珠翠和首饰,他会觉得好笑的;因为我们对于什么算是一个女性的漂亮要比对于诗歌的漂亮懂得更多。然而不懂得这一点的人却会赞赏她这种打扮;还有不少乡村会把她当成女王呢;而这就是我们所以要把按照这种典型而写成的商籁体诗称之为乡村女王的原因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做出来诗人或数学家等等的标志,他就不会以诗歌闻名于世。然而通人却根本不愿意有什么标志,并且几乎也不会在诗人的行业与刺绣的行业之间加以区别的。

  通人既不能被称为诗人,也不能被称为几何学家或其他的什么;但他们却是所有这一切人,而又是这一切人的评判者。谁也猜不出他们。他们来到人们中间,谈论人们所谈论的事物。除了必要时拿出来应用而外,我们看不出他们有哪种属性没有哪种属性,但到了必要时我们就会想其它来;因为这两种说法同等地都是他们的特性:当其不是个语言问题时,我们就不说他们谈得很好,而当其是个语言问题时,我们就说他们谈得很好。

  因而,当一个人一走进来,人们就说他极其擅长做诗的时候,人们给他的就是一种虚伪的赞扬;而且当人们要评判某些诗却又不去请教他的时候,那就更是一种恶劣的标志了。

  人充满了各种需要:他只爱能够满足一切需要的人。人们说:“这是一位优秀的数学家”。然而我却用不着什么数学,他会把我当成一个命题吧。“这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他会把我当成一个围攻着的据点吧。因而就必须是一个诚恳的人才能普遍地适合于我的一切需要。

  是诗人,而不是诚恳的人。

  假如雷电打到地面上来,等等,诗人以及只会论证那类性质的事物的人,就缺乏证明了。

  马提雅尔的箴言——人都喜欢心怀恶意;但那并不是要反对一目失明的人或者是不幸的人,而是要反对高傲的幸运者。否则的话,我们就会犯错误。

  因为欲念乃是我们全部行动的根源,而人道等等。

  我们必须让那些具有人间的温情的人感到喜悦。

  把亲王加给国王是令人高兴的,因为这降低了他的身份。

  有些作家一谈到自己的著作,就说:“我的书”、“我的注释”、“我的历史”,等等。他们感到的是小市民在街头有了个亭子间,就总是满口“在我家里”。但鉴于其中往往是别人的东西比他们自己的还要多,所以他们最好还是说:“我们的书”、“我们的注释”、“我们的历史”等等吧。

  你愿意别人相信你的东西吗?那你就不要提它。

  语言是密码,其中并不是把一种文变成另一种文,而是把一种字变成另一种字,从而一种为人所认识的语言就成为可以译识的了。

  甜言蜜语的人,品格恶劣。

  有些人说得好而写不好。那是由于场合和人群炙暖了他们,从他们的精神里引出了缺少这种温暖时他们所不会具有的东西。

  当一篇文章里出现了重复的字,我们试图加以修改,却发见它们是如此之妥贴以致我们有可能糟踏这篇文章时;那就只好让它照旧不动了。这就是它的标志;而我们在这一点上却是出于盲目的忌妒了,这种忌妒并不了解用字重复在这种地方并不是错误;因为并没有什么一般的规律。

  若是掩盖其人性来并加以伪装。有更多的国王、教皇、主教——乃至威严的君主等等;没有巴黎——王国的首都。就有许多地方都要称为巴黎,巴黎,还有许多别的地方都要称为王国的首都了。

  同一个意义随着表达它的文词而变化。意义从文词中获得它的尊严,而不是赋给文词以尊严。这样的例子必须求之于……。

  皮浪学派主张固持己见。

  没有人会提到笛卡尔派,除非他本人就是笛卡尔派;提到学究的,除非是学究,提到外省人的,除非是外省人;我敢打赌一定是出版商才给加上了《给外省人的信》这个书名的。

  杂记。讲话的方式:“我有意致力于此。”

  钥匙的开启性,钩子的吸附性。

  猜一猜:“你的烦恼我也有份。”但红衣主教先生是不愿意让人猜透的。

  “我的精神充满着不安。”说我充满了不安,要更好一些。

  我对这类客气话总感到不快:“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怕搅得你不安;我怕打搅得太久了。”我们要末是引进,要末是扰乱。

  你的做法不文雅:“请您原谅我。”没有这句原谅话,我还一点也不会察觉有什么冒犯呢。“有渎尊听……。”最糟糕的莫过于他们这句原谅的话。

  “扑灭叛乱的火焰”,太雕琢。

  “他那天才的激荡”;两个太夸大的字样。




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