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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谨细致的人物史实画自从魏晋发端，历经唐、五代成熟，到两宋院体画时期已经达到顶峰，画法越来越完善工整。尤其是到了南宋之后，这种人物史实画的画法已经熟练地应用到风俗题材中。南宋的李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出身画院的李嵩是南宋一朝绘画的异类。他出身贫寒，对于民间生活的熟悉出于天性，所以尽管历经光宗、宁宗、理宗三朝任画院待诏，尊之为“三朝老画师”，但他在院体的格调之外，时常有质朴天真的风俗画出现。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骷髅幻戏图》就是这样一幅作品。
初看此画觉得甚是有趣，细想却诡异至极。此画描绘了一个大骷髅席地而坐，头戴纱质幞头，身罩长衫却嶙峋而立，右臂悬丝提线吊着一个小骷髅做戏状，逗引着一个婴儿，迫不及待地向前，连爬带跑地伸出一手想去抓，后穿对襟旋袄的妇女伸出双手作呵护阻止状，脸上却满是忧虑。艺人今日应该是带着家人来的，身后的妻子正在哺乳，并颜色温润地看着这一切。像极了蓝天白云下的周末市集，聚集着各种好玩好看的玩意儿，买方与卖方都透着闲适感。然而，在《骷髅幻戏图》平常的闲适中却充满了诡异。照常说，在宋代市井之间，提线傀儡戏已经是平常景致，但操弄骷髅的戏人何以也画成了骷髅？ 最让我惊奇的是，这幅画充分地体现了李嵩对人体结构的认知水平。两个大小骷髅结构完整，形体比例和谐，关节细致处一丝不苟、合乎逻辑，甚至骷髅的脸上都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真实的写实中存在着一种荒诞的诡异。中国人物画向来重神不重形，尤其不像西方艺术一样注重人体结构、比例，但我们在这幅画中，却看到李嵩超出艺术范围的写实精神。 宋代佛道合流，尤其南宋之后，宋人深受佛教、道教的影响，有着无常幻灭的生命观。骷髅是巫术延续下来的痕迹，在佛教中代表生死，所以说画中如果是人在操纵骷髅玩偶，不会引起其他联想，而只是一个卖艺的画面而已，可李嵩处理成着黑纱衣的骷髅在操纵小的骷髅就给人带来无穷想象了，这是在暗示画面的宗教含义，进而引人思考。庄子的“未尝生、未尝死”与佛家的生死轮回都似乎从画意中渗透进来。 据资料介绍，南宋时期南戏、宋杂剧、傀儡戏、影戏等争奇斗艳，共同构成了南宋戏曲的繁盛局面。《骷髅幻戏图》当为风俗题材，李嵩却能平中见奇，用写真之笔为观者营造了一个诡异、荒诞而又充满哲理的景象，但在此景象中，又透出他自己独有的生命观照。借助这样一个传统艺术，描述那种生死虚无，生命被操控的感觉。活人操控活的木偶，死人操控死人木偶，无论是人界还是鬼界，皆有身不由己的情况，或者说本身就是不自由的。我认为，尽管李嵩《骷髅幻戏图》中充满了写实的技巧，但隐含着的含义更接近写意画的思路。写意画着重于物的神韵和画家的情致。李嵩这个一流画师追求翔实表现的同时，赋予了作品传统文化的精髓，这才是更高级的绘画表现形式。其高超之处在于用具象的故事情节来说关于人、生与死、轮回、幻像等玄而又玄的概念，需画者首先自己有此念，有所想，有高度，在画中的设计才会引看者顺其思路思考下去。画面上的具象，表达的是更抽象的内心，对画者或是对观者来说，这才是更有意思的事。
我们绘制的《罗汉图——吉祥白象》就是采用了李嵩的绘画思路。画面由罗汉、孩童组成，故事中两个面色红润着衣华贵的罗汉在倾心恳谈，旁边小童坐在树枝上愉快地玩耍，场面极是和谐祥和，后面一白象增添吉祥，上古珙桐和清澈的溪流更增添罗汉身处环境之优美，直观上是吉祥和谐的画面。 “人之初、性本善”，婴儿之心即所谓“初心”，无所住，无所得。他的所说所做皆从心而出，自然而然地流露，但随着人事消磨，天性被越来越多的世俗观念所覆盖，最后完全成为“世俗人”，做事会被很多的人、事、外部环境、心情所影响，不自觉就会陷入各种各样的圈套之中，自己的本心，要么丢失，要么隐藏，要么伪装，要么强力支撑，伤痕累累，所以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是多么需要智慧和坚韧。 罗汉修的就是这种无善无恶的本性状态，回归天性良知。人若能看破此心跳脱出来，超脱了世俗，就成为神。罗汉便是其中一个果位。两位罗汉从里到外散发出祥和自然智慧。画中的大象为这种状态的外化表现。罗汉、小孩、大象都代表了智慧、纯净、祥和的高层次人生状态。我想，这个境界的基础就在于无所住心。去除了“我”，回归“本真”“心外无物”，心才能容纳更多进来，可进可走，来去无碍。这也是我们绘画的学习核心，不被“外物”束缚，就会无不可学，无不可用。以赤子之心寻找绘画之本，以清醒之心探寻物之来去。 《骷髅幻戏图》与《罗汉图——吉祥白象》都是具象外表下的中国传统文化，通过严谨的绘制过程，悟到本心的追求与坚持。在追求更高层次的绘画上，无论是21世纪的我们，还是1000年前的李嵩，都做出了共同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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