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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端素描(二)

 城北十五里666 2017-09-04

紧接 北端素描(一),开启第二部分。


三、劳作

这班人当年自己有一个既是自嘲也是自我安慰的说法:修理地球。地球太大,不是很容易修理好的。在这里我们有多种身份,“兵团战士”、“知识青年”、“农业工人”、“改造对象”等等。其实最主要还是种地,只不过由于拿着工资,与挣工分多少有点不同,是从事农业的工人,似乎崇高一点。作为“农工”主要干农活,北大荒的农活与华北、华南的很不一样,因为这里的土地真的很多。

现在回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从事的劳作有很多种,为了叙述的趣味,挑来几幅勾勒描绘。

累人的农活。

除了脱坯,北大荒还有一些令人生畏的农活,其中就有割麦子。本来麦子并没有什么难收割的地方,就是地大而形成劳动强度的压力。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播种的时候用机器,而收获的时候一定要人工,真是下决心要改造这班人的。当年黑龙江有着最先进的农业机械,而那些联合收割机在这个季节一定要趴窝,晒在那里。这几乎把我们逼疯,播种时拖拉机手开着播种机,两三个来回就到下班时间,收的时候却凭脚板一寸一寸去丈量。



一般是头天晚上把镰刀磨好,放到床底下。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地穿上布满汗渍,尚带汗湿的衣服,抹一把脸,到食堂敛两个馒头塞到嘴里,提上镰刀懵懵懂懂就下了地。由于纬度高,这里夏天太阳回家特别晚,早上又出来的特别早。九点多天还没黑,二三点钟天就亮了。干农活是由天和鸡来决定的,与表没关系。往往是筋疲力尽干了一天,刚刚躺下身子都没翻一下,起床号就吹响,疲惫的一天就这样从头再来。

走到地头,连长用手一指说,割到那边就休息,那儿插着红旗。在哪儿?不看还好,远处确有一个勉强能够看见的模糊小点。顿时一阵晕眩,信心大减。只好马上把眼光收回来,盯住眼前的金黄。



割麦子要点不多,主要有:一是弯下腰坚持住,二是镰刀要快。一个人把住机器播种时的十几陇麦子,抡开镰刀左右开弓,一边割一边把收下的麦子捆成一捆,放在一旁。顶着烈日,甩着汗水,这班城里孩子就这样开始接受另一类教育。

北大荒的太阳不是很毒,但是六七月份晒上一天也是要脱皮的。晒掉皮是小事,拿刀手上磨出的血泡和另一只手被麦子割开的口子的确很疼。关键还有腰,一天下来像折了一样,很难直得起来。或许导致我落下腰疼毛病,现在年纪越大越发显现。

割着割着有人就学会了乖巧。先是拼命往前割,到了前面就开始悄悄“甩陇”,把自己应该割的麦子甩下,剩下很少陇自然割的快,到了地头就坐下来休息。留到最后的,往往是一个人面对不知是哪些人甩下的一大片麦子。这时,已经休息好先头部队一拥而上扫清结尾,也显露出少有的团结。

劳作是辛苦的,大地是美好的。

坐在地头休息,揪一把麦穗凑到鼻下可以闻到一股清新。把它放在手里搓一搓,吹掉麦芒和皮放进嘴里,刚刚灌浆成熟的作物充满香甜。躺在黑土地上,泥土也散发着沁人的芬芳。人类从树上爬下来,又从狩猎到了屯垦,是更自由了还是困顿了?

有趣的农活。

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农活多数是累的。夏天锄地,一天下来会看那儿都是小草,脑子机械到一直想着除掉它。秋天收大豆,手扎的体无完肤……但也会有一些是好玩的活儿,冬天打渔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北大荒的寒冷所致。

上世纪七十年代这里冬天零下四十几度是常有的。还没有到东北时就有人打趣地告知,撒尿的时候要准备一根棍子,一边尿就要一边敲掉冻成的冰柱。就是平常风和日丽也在零下二十多度,如果刮起风捲着雪花的“大烟炮”,对面不见人,风雪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驻地南面约六七里的地方是嘟噜河。叫“嘟噜河”很形象,这条河流弯弯曲曲几乎没有直的地方,并不宽阔的河面水流还挺急,而且水量充沛,好像一直淌入松花江。天冷冻层就厚,冬天时嘟噜河能结上一米多厚的冰。结冰后河干最后会被一直冻到底,而拐弯之处由于被激流冲刷成锅底状,还保留下仅存的一点水,鱼被挤压到狭小的空间里,十分集中。嘟噜河是不白叫的,弯子特别多,用当地话是“河湾(去声)儿”多,冬天的打渔就是到这里来“翻湾子”。

深冬时节,冰已经冻的结结实实,我们扛上打渔的傢伙式儿直奔嘟噜河。冬天打渔主要用“冰镩”,这是一种用铁铸打成形,一头很尖也很重的凿冰工具。用它在冻到一米多厚的冰上生生凿出一排一排的冰洞,每排约四五个。在另一头复凿一个冰漕,冰漕的一边插上麻秆帘作为栏,一直插到河底泥中。然后几个人站成一排,每个人守住一个冰洞,用“咕咚耙”捣鼓,把鱼往冰漕方向赶。鱼还真多!随着这边不断捣鼓,那边的冰漕就开始捞鱼。用一个当地叫“冰崩子”的大笊篱,一抄子一抄子地往外捞。鱼有大有小,大的一斤左右,小的可能不及半斤。可是架不住多,很快在冰面的雪上铺就一大片。开始,鱼还噼里啪啦乱扑腾,一会儿就都冻僵了。用雪往上一掺和冻的更快。这个活儿之所以好玩,是整个过程近乎游戏。

由此推断,祖先集体狩猎的时候,是生存想必也是一种游戏。是集体行为促进了沟通配合,成为语言形成的基础条件。游戏是集体的语言,狩猎的实习,这类打渔活动就有了存在的社会意义。

收获总会伴随着喜悦,看着冰面一片打上来的鱼儿,成就感油然而生。之后,用麻袋一袋一袋装好,等着马车过来拉走。

我曾在另一个冬天,单独一个人到距离连队约十来里地的苇场看“亮子”,即看守夏天打渔的地方和工具。此时学会的打渔技能和割草技能都派上用场,成为独自生存的重要手段。



舒服的农活。

个别活儿也有舒服的,虽然这种舒服多半是由自己“创造”出来。冬天打草可以算是之一。

由于周边是沼泽地,草长的又高又密,十分茁壮。本来在严寒的冬季到野外割草并不好玩。地里雪很深,起码接近膝盖,进出一趟脚上的“棉靰鞡”(wu la)就都湿了,打上绑腿裤脚也是湿湿的。由于雪深行走起来也很累,腿要抬的很高。地里很多“塔头”,是多年长成的水生植物根块,埋在雪下使得路走起来磕磕绊绊,搞不好就会摔跟头。出去的路会走很远,中午没有饭,一般冬天只有两顿。最多自己出发前从食堂偷偷拿点干粮,好的不过是个馒头。到吃的时候已经冻得棒硬,而且没有水,只能身边随手抓起的一把雪生咽。



割草比麦子容易,草没有麦子秸秆的韧度,镰刀磨的快点下手就更省劲儿。有了夏天收割的经验,这等活路不是个事儿。割了一阵草就可以垛在一起,成为一个小堆。这个时候其妙处就显露出来,一个人悄悄地爬进去。向阳面尽量少一些草,让冬日能够暖暖地罩在身上。背后多放一些草,挡住北风。小窝建好就可以美美地在里面睡上一觉。多少要一点慎密,不能让头头发现。北大荒地方大,草又没有播种的限制,长得到处都是,就是不躲起来也是谁都看不见谁,钻进草垛就更找不着人啦。闻着干草的气息,太阳下做着白日的美梦,一年劳作辛苦,可以在这片刻得到喘歇。

晚上回到宿舍最重要的事情是把鞋子和毡袜烤干。一时间,围着炉边摆满一屋子十几号人的鞋袜,臭气升腾,充斥全屋。

2017年5月30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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