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创作方法谈·以小见大

        宋人.葛立方《韵语阳秋》说：“尝鼎一脔，可以尽知其味。”尝一块肉便能知道满锅肉的咸淡，这一块肉的滋味对满锅肉味有代表性。《渔洋诗话》说：“一滴水可知大海味”，化验一滴水可知整个海水的构成分子，又何止于“知味”呢。宋人唐庚《文录》引唐人诗：

　　山僧不知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看到一片落叶，便知道秋天来到，这一片落叶便是秋天来临的特征。五安石官过这样的诗句：

　　浓枝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这一点“红”，表明了春天的到来，它反映了事物发展的本质特征，使人联想到万紫千红的春天的景象，所以说“不须多”。这样巧妙取舍的手法，已经不是以一当十、以一总百，而是“以一总万”了。 　　以小见大，必须从丰富的生活素材中提炼和概括出典型的事物。恩格斯说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对于诗词创作也是适用的。所谓典型的事物，即指能够反映事物本质特征的事物，作为一种事物，它是具体的、个别的，其个性是有血有肉的、形象丰满的，但它本身对于同类的一般事物又具有代表性，它的特征又能够表现一般事物的共性。以小见大的典型化手法，是共性和个性，或者说是概括性和具体性的辩证统一；这也就是德国大诗人歌德说的：诗应该“从特殊中表现一般”（《歌德谈话录》）。

　　李白的《静夜思》所以传诵千古，正因为它表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的心理活动，寂静的月夜，孤独的异乡游子，月光照到家乡，也照到异乡，这自然会引起乡思之情。这首寥寥二十字的小诗，写出了典型环境――逆旅月夜，也写了典型的心理活动――思乡，对于众多有同类体验的读者，自然会引起感情的共鸣。它所以长期传诵不衰，因为它唱出了人们共同的心声。但是，这首诗的描写又是具体的，它只写出了诗人个人在一瞬间的实际感受：先是“看”，继而“疑”，再是“举头”，又是“低头”，把个人一系列动作和心理活动描述出来。当然，别人月夜思乡不一定也经历同样的动作和心理过程，如杜甫“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白居易“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都是描写月亮、抒发乡情，而各有个性。一叶落知天下秋，这个“一”，必须各有其具体的、活生生的形象，有其特殊的背景和个人情感，然后才能引起读者的联想。典型不是概念化、抽象化的东西。

　　以小见大和一叶落知天下秋在理论上基本是一致的，也是以局部见全体，以有限见无限；抓住具有典型特征的小景物，在读者脑海里唤起的大的境界。

　　写小的景物可以显示大的景象，因为景物小，可以写得具体而有情味，能够外人联想。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下就“以小景传大景之神”举出几个例子，其中举出唐人王湾《次固山下》“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因为是顺风，所以才一帆高悬，这是小景，却显出水阔潮平大江驶船的景象，如若在弯曲的小河里就不会“风正一帆悬”了；这里写的是大景中的小景，表现的是小景的画面，使人联想大景的意象。以上是谈以小景见大景。

　　以小见大来表现社会生活的作品比较多。这种手法是通过具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细节为表现重大的社会内容，以小题材写大主题，运用在绝句中尤为相宜。例如杜牧绝句《赤壁》：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二乔”是东吴乔公的两个女儿，大乔嫁孙策，小乔嫁周瑜。据说曹操在魏都邺城建铜雀台，曾说要把二乔俘虏到铜雀台来为他所占有。这首诗说，赤壁一战，如果不是东风帮助周瑜以火攻消灭曹操水军，二乔恐怕已在铜雀台上了。二乔没有被俘是细节小事，但二乔的命运同东吴存亡一样都系于赤壁之战的胜负，这就从一个细节反映了三国兴亡的大主题。 　　唐人韩翃的绝句《寒食》也通过小题材表现大主题：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四句诗写的是寒食节传烛分火、烛烟最先散入五侯家，这是生活中的寻常小事，却讥讽朝廷宠用宦官集团，反映了当时重大的政治主题。这类诗选择的所谓“细节“，也都是能够反映事物本质特征的，是从生活中概括、提炼出来的。这类诗在绝句中为数不少。 　　还有众多的咏物诗，它们写小事物，但大都是象征性的，有所寄托；其中有的包含重大的主题思想，这也属于以小见大。如于谦《石灰吟》： 　　千锤尤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以石灰为喻，托物言志，表面看句句写石灰，实际上借助石灰从开凿到焚烧、使用的全过程，象征自己为报效祖国，甘愿经受劫难和不怕牺牲，勇于献身的高尚情操。又如毛泽东词《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首诗明写梅花的形象，表现的是革命家的高尚品格，反映了革命先行者在艰危中奋不顾身和乐于奉献的无私精神。 　　巧妙取舍、以小见大要善于从生活中提炼题材，要注意选择能够反映事物本质特征的材料和具有象征性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