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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六十二 何焱林 阎文 第六十二 言周官从汉百官公卿表来不合周礼 周礼真圣人之书，其犹有疑焉者，亦不尽在烦文碎节，而在一二大端处，如封公以方五百里，递而降之，男百里，则不合于孟子。止载冢宰以下六卿职掌，而不上及太师、太傅、公、孤等官，则不合于书周官篇。不知不合于孟子诚属可疑，不合于书周官篇盖无足疑也。周官篇其自汉书百官公卿表来乎。表云夏殷亡闻焉，周官则备矣。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是为六卿。各有徒属职分，用于百事。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为官名。又立三少为之副，少师，少傅，少保，是为孤卿，与六卿为九焉。记曰三公无官。言有其人然后充之。以此运为中一段。礼记明堂位，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文王世子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惟其人。又运为首一段及中。或曰，然则太师，太傅等，竟无复有是官与？余曰是何言哉！箕子父师，即太师也。比干少师，乃孤卿之首，见今文书。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见史记。降至周，太公为太师；太公罢，周公由太傅迁太师。周公薨，毕公继之。若召公，则终身焉官太保。皆斑斑可考，安得谓之无是官与？或曰，然则曷不载周礼？余曰，古者三公多系兼官，惟六卿是实职。周礼盖载其实职者也。其中有三公云何，孤云何，皆六卿职之所及，亦莫或遗，安得以不冠诸首，而谓周礼非成书与？又安得以晚出书旁求汉表，而忘其所自出与？ 按：一代有一代之官制，各不相蒙，西汉三公，则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者是。丙吉为丞相，道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问之，曰三公典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此。自谓其丞相为三公耳。与太师太傅太保之三公了不相涉。伪作周官者不通西汉时三公，而妄以太师太傅太保当之，曰惟兹三公，燮理阴阳，失之远矣！ 又按：一代有一代之官名，与其职任不得相混。窃以唐虞时四岳自官名，百揆非官名也。盖其官以揆度百事为职任，必欲认以为名，则非。何以验之？后文契作司徒，司徒其官名也，敷五教则其职。皋陶作士，士其官名也，名五刑则其职。以至伯夷官名秩宗，而职典三礼，龙官名纳言，而职出纳朕命。是舜所谓百揆亦典三礼，敷五教之类耳，不得为官名。苟以为官名，则五典，四门，大麓一例字面，岂有一官名在内者乎？或曰，然则此为何官？余曰此即舜相尧，禹相舜之相也。有君则有相，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然其名亦随在而异，在周曰冢宰，在商曰阿衡，又曰保衡。若唐虞，则不可的知矣。或曰，舜他日又曰：使宅百揆，非使之作相者乎？余曰：宅者居也，言使之居揆度百事之任耳，非如伯禹作司空，司空则官名矣。此亦几微之辨，伪作周官者不通此义，竟认百揆与四岳俱官名，曰内有百揆、四岳。其殆昔人所谓图对偶亲切者与。 阎谓《周礼》：“其犹有疑焉者，亦不尽在烦文碎节，而在一二大端处，如封公以方五百里，递而降之，男百里，则不合于孟子。” 何按 《周礼·地官司徒》：“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参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参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 王畿千里，方之得1000000平方里，其地不可谓小，有车万乘不难。王畿之地相当四公之地。公之地五百里，方之250000平方里，养兵车千乘，不难。 《孟子·梁惠王》上：“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 赵注：“万乘，兵车万乘，谓天子也。千乘，诸侯也。”又谓：“百乘之家，谓大国之卿食采邑有兵车百乘之赋者也。”赵又曰：“君十卿禄。君食万锺，臣食千锺。” 朱注：“天子之公卿采地方百里，出车千乘也。”此即阎所谓《周礼》不合于《孟子》之大端之一。以此而论，《周礼》与《孟子》大相径庭，《周礼》王畿等四公封地。据《孟子》，则为百公封地。 从赵注，未言公卿封地，但言诸侯有兵车千乘，为君十一。又言君十卿禄，君食万钟，臣食千钟，总之君为卿十倍，亦为诸侯十倍，未免笼统。 从朱说，公卿食采方百里，100里方之为10000平方里，为王畿面积百之一，方百里者出车千乘，则方千里者当出车10万乘。方百里者化为现代之公里，不过2500平方公里，今亦不算大县，其时人烟稀少，每平方千米平均人口以百人计，一个公国人口不过25万，养1000辆战车，加上后勤人员等，满员时将不下三四万人，对于百里之国，可谓沉重负担。 若公食采百里，侯食采几何？等而下之，男几何？或者，泥鳅黄鳝拉得一样齐，公、侯、伯、子、男一律食采方百里，如何体现爵位差异？周初封建，齐、晋、燕等皆公卿之国，何止方百里？朱熹之释未谛。 《小雅·北山：“溥天之下 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看起来天下皆属君，实则不然，周之初有向上气象，但好日子不长，周厉王被国人赶跑，幽王时犬戎攻破镐京，幽王被杀，周室被迫东迁。此时诸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王廷时时看诸侯脸色行事。降及春秋，五霸代兴，王权旁落，霸主则擎尊王攘夷旗号，自捞利益。到得战国，七雄并峙，自制冠冕，纷纷称王，周王早已被人撂至一边，成为政治空壳，遑论万乘千乘。 《周礼》不误，误在朱熹。朱熹处南宋偏安之时，眼之所见江南一隅，江南地狭人稠，故朱以之推西周公卿食采仅百里。 阎引《汉书·百官公卿表》：“夏、殷亡闻焉，周官则备矣。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是为六卿，各有徒属职分，用于百事。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为官名。又立三少为之副，少师、少傅、少保，是为孤卿，与六卿为九焉。《记》曰“三公无官”，言有其人然后充之，舜之于尧，伊尹于汤，周公、召公于周，是也。或说司马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土，是为三公。四岳谓四方诸侯。自周衰，官失而百职乱，战国并争，各变异。秦兼天下，建皇帝之号，立百官之职。汉因循而不革，明简易，随时宜也。其后颇有所改。王莽篡位，慕从古官，而吏民弗安，亦多虐政，遂以乱亡。故略表举大分，以通古今，备温故知新之义云。” 夏、殷无闻，杞、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非夏、殷无官。周官则备也，郁郁文哉，吾从周。然职官之设，因时损益，并非一成不变。阎以原罪而推定《书·周官》抄《百官表》，不足辩。 阎引引西汉邴吉事，《汉书·邴吉传》：“吉又尝出，逢清道群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独谓丞相前后失问，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大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调和阴阳，职当忧，是以问之。” 《百官公卿表》既称“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为官名。”如此，三公在汉，不过皇帝资询，是为资政，无实职。阎亦称“古者三公多系兼官，惟六卿是实职。然则邴吉任丞相，无论在古在汉，皆实职，故邴吉不是三公。其称“三公典调和阴阳”，以三公自任也，自勉也。阎引《公卿表》及邴吉事，尤以“三公典调和阴阳”影射《周官》“燮理阴阳”缘此。而称“伪作《周官》者不通西汉时三公，而妄以太师、太傅、太保当之，曰‘惟兹三公，燮理阴阳。’”“又安得以晚出书旁采《汉表》，而忘其所自出与？” 忘其所自出者阎若璩也，西汉三公非阎所谓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者，而是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汉书·王莽传》上：莽为大司马，复以莽为太傅，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策曰：“‘汉危无嗣，而公定之；四辅之职，三公之任，而公干之；群僚众位，而公宰之；功德茂著，宗庙以安，盖白雉之瑞，周成象焉。故赐嘉号曰安汉公，辅翼于帝，期于致平，毋违朕意。’莽……云愿须百姓家给，然后加赏。群公复争，太后诏曰：‘公自期百姓家给，是以听之。其令公奉、舍人赏赐皆倍故。百姓家给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闻。’” 阎素以古文《书》为魏晋间人伪作，魏晋间人，早阎千余年读《汉书》，其中王肃历仕汉、魏，生在其时，身为京官，焉能不知汉之官制？即如东汉，唐·杜佑《通典》：“后汉又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王等何为而忘其所出？阎则真不知其所出，而以邴吉为三公，妄议耳！阎知何者为清之三公乎？ “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乃常用语，何须读《汉书》而后得？阎以此认定古文伪，陋见！ 以上议，见阎既不熟读《汉书》，亦不知汉之三公何名，妄指《周官》从《汉书·百官公卿表》来，指鹿为马也！ 阎以“百揆非官名，盖其以揆度百事为职任，必欲认以为名，则非。何以验之？后文契作司徒，司徒其官名也，敷五教则其职。”若如阎议，则其官何名？他职官皆有名？此职官焉能无名？阎以官名后必指其主何事，如司徒其官名也，敷五教则其职。若然，百揆亦有职也，其职者百事也。有据否，有。《舜典》开篇即称，“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百揆时叙者，料理百事也，时时向尧提出建议，上达民情宦情，下揆百情百事，今之所谓阁揆者也。即阎亦承认，其为丞相也，其时无丞相之称。四门如四岳，职守也，如后之城守。四门穆穆者，行人往来，宾主揖让，和睦辑熙，无奸宄混迹其间。 阎谓：“苟以为官名，则五典、四门、大麓，一例字面，岂有一官名在内乎？”怪哉阎问！前已议四门与四岳同为官名。一例字面，不必尽官名，不必尽非官名，四门为城守，大麓为荒野，义岂尽同？以清朝为例，纳阎于内阁，阎为上官也，纳阎于鼎镬呢？能一例看待？ 阎释“宅百揆”：“余曰宅者居也，言使之居揆度百事之任耳。”“揆度百事之任”者，何官何名？以“揆度百事之任”名耶？以“百揆”名耶？“百度”名耶？不管部长名耶？遁词知其所穷也。既为职任，必得有名。宅者居也，宅内阁者居内阁也，阎不会释为“搬到内阁里住家罢”？宅百揆即任百揆，岂有他哉！ 他皆枝蔓，不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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