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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缪荃孙艺风堂:雅号书宗,身后星散(上)

 江河行地劲草庐 2017-09-20

缪荃孙乃是中国目录版本学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杜泽逊先生在杨洪升所著《缪荃孙研究》一书的序言中称:“光宣之际迄于民初,言藏书,言版本校雠,言目录碑版,当推江阴缪艺风荃孙为大宗。”而章钰则直接把缪荃孙称之为“书祖宗”。(《艺风堂友朋书札》)即此可见,缪荃孙在目录版本学上的成就,受到了业界的广泛肯定。


导航把我带到了季子禅寺的门前


2014年底,凤凰出版社出版了大部头的《缪荃孙全集》,这部大书是由张廷银、朱玉麒主编,其中“日记”部分则是以北大所藏稿本为底本,而后予以了点校。虽然这四册本的点校“日记”,仅是缪荃孙11年间所记者,但也有180多万字的体量。翻看这本“日记”,缪荃孙几乎天天都在跟书打交道,他读书、校书、买书、刻书,其一生几乎全跟书有关,难怪他在诞辰170年之际,国家图书馆特意举办了纪念活动并出了相关的论文集。


禅寺的对面是一个花园


缪荃孙出生于江苏江阴县申港镇,申港缪氏乃是当地的望族,该族原本祖籍河南,南宋绍兴年间,缪宏毅到南方为官,而后定居于江阴,这一支在当地渐渐发达了起来。缪荃孙的祖父名为缪庭槐,他是进士出身,曾任平凉府知府;而其父亲缪焕章是举人出身,当过贵州后补道。这两人是否有藏书之好,史料未曾记载,但缪荃孙在《艺风老人年谱》中写到:“荃孙年十二三,住申浦老屋。屋中存书四大厨,读经之暇,即取阅之。诸史杂家,尤所心喜。”


缪家有四大橱书,这说明缪荃孙的祖辈和父辈有一定的藏书量,而正是这些书让缪荃孙对藏书之事有了感性认识,而后奠定了他在这方面一生的作为。但真正得到版本目录学的门径,则是他考中举人之后的事情。


沿着公园一路穿行


同治六年,缪荃孙中举,而他的座师则是广东藏书大家李文田,李对缪特别地喜爱——“以目录之学相勖”(缪荃孙撰《书林清话》序言)。他能得到名师的指导,这当然是人生中的幸事。同治七年,缪荃孙第一次进京参考,在此期间,他开始买书,此乃缪荃孙收书之始。光绪元年,他为张之洞起草《书目答问》,自此之后,他的目录版本之学得到了很大的长进。


由这件事可知,张之洞对缪荃孙极其地信任,以至于他特别嫉妒李文田成了缪的座师而非自己,张之洞在给潘祖荫写的信中说:“若农学士使蜀得缪君,使浙得莼客及潘鸿,皆恰不与晚相值,此榜运使然,徒为难羡而已,言之至今耿耿。”


张之洞把能得到缪荃孙这样的弟子称之为“榜运”。虽然有如此之叹,但他却努力地提携缪荃孙,缪在《祭张文襄公文》中说:“荃孙之于公也,岁癸酉始入谒,至乙亥而及门,捧手以授大义,提耳以领微言。乃眷注之独厚,亦屡呼而屡援。”


果真是缪荃孙纪念馆


光绪二年,缪荃孙考中了进士,而后进入翰林院,当时他就想读《永乐大典》,但那时的人不以此为意,反而嘲笑他不好好想着当官,反而专门去作什么学问,这种境况让缪荃孙很是无奈,但是他想翻阅《永乐大典》的心思一直没有放弃,这一等就是10年,此后他才有了机会借读《永乐大典》。之后,缪荃孙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读了这部大书中的900册,这使得他对历史典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光绪八年,缪荃孙任国史馆修纂,三年之后他升为了总纂,可是在编书的体例问题上,他与国史馆掌院徐桐发生了矛盾,于是徐借机打击缪,让缪受到了罚俸两年的处分。到了晚清,康、梁提倡新学,而缪荃孙坚持传统的考据之学,为此他跟梁启超发生了书信上的争论。辛亥革命爆发之后,缪荃孙正在京城,而后他急着返回,从此之后,他就住在了上海,以遗老的身份直至其去世。


缪荃孙在上海期间,影响了很多富人,让他们有了藏书之好,《历史文献》第五辑上刊发的《上海图书馆善本题跋选辑》中,收有秦更年的一则题跋,秦在该跋中说:“沪上富人之解藏书刻书,亦皆先生有以倡之,得不谓为书林之德星欤。”看来,缪荃孙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正是在他的感染之下,上海不少的有钱人都开始藏书和刻书。


大门紧闭


民国三年,缪荃孙主持了《清史稿》的编纂,王锺翰在《张尔田师谈〈清史稿〉纂修之经过》一文中称:“民国三年(1914),开清史馆。赵尔巽为馆长,聘总纂、纂修、协修,先后百数十人,而名誉总纂、纂修、顾问不计焉。馆中执事者,有提调、收掌、校勘等职。是时遗老,有主张修史者,有以为不当修者,卒之应聘者多。缪荃孙为国史馆总纂前辈,以史事自任,巍然为之魁率。体例未定,建议蜂起。梁启超所言尤繁夥,然多不中义例,卒从荃孙之议,而略加通变。”


看来,当时的梁启超也给《清史稿》的编纂体例提出了很多的建议,但他的所言大多未被采用,而缪荃孙的意见则基本上能够被采纳。以此可见,二人在正统的体例上有着何等的理解偏差。


四处探看


关于缪荃孙的藏书事迹,相应的历史记录很多。他在京期间,常常到琉璃厂去买书,而他到上海办事时也会大量地买书,有时一买就是多部,比如《戊子日记》8月25日:“在醉六堂购得全谢山《句余土音》、《鲒埼亭诗集》、《拜经楼题记》、《陵阳小藁》、《金石例》、《祠部集》、《牧庵集》、《伊犁总统事略》、《泾渠志》、《复社姓氏传略》、《沙河逸老小藁》十一种,去洋卅元。”这天他在醉六堂买了11种书,花了30块大洋。不是那时的书价和收入之比,但其买书之豪气,由此可以显见。


旁边的公园


在市场上购买版本,当然也会涉及到鉴定问题,比如《戊子日记》4月20日:


二十日辛丑,晴,大风。校《韩集补注》。录阌乡、卢氏金石。幼农来。崇文阁送江氏《尚书集注音疏》来。博文书局送旧刻《汉隶分韵》来。校《奏议》及《曾文正书札》。恒裕送李贵猷、李辉炯、莫小农照来。


《汉隶分韵》似明繙本。估人因书局有“绍兴乙亥万卷堂镌”,推为宋板,索值甚昂。《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载有宋板、有元板,《提要》云不知撰人姓氏。此书次行有“大宋郭忠恕编次”,然用平水韵,必非宋人所撰,焉得有宋板也!且“大宋某人”,他书无此,决为书估伪讬无疑。


在大风天里,缪荃孙在家校书,而后两家书店分别送货上门,其中有一部《汉隶分韵》被书商认定为宋刻本,故开出了很多的价钱。但缪荃孙却以自己的知识从内容上着眼,认为这部书不可能有宋版。可见,他的鉴定不单纯是闻风望气,更多者是他综合了各种知识,由此而得出最终的答案,来判定某部书真正的版本。


原来叫“廉政文化公园”


书商出于利益考虑,往往会拔高版本的价值,以此来卖得更高的价钱,而藏书人则需要练出鉴别的本领,以此才能少上当。这样的过招在《艺风老人日记》中比比皆是,比如《乙未日记》3月16日:“陈百年送书三种来看:一,《柳文》半页十三行,明刻本;一,《古今源流至论》前后别续四集,元刻本;一,《文章正宗》,明刻本。售者均以为宋刻也。”这天,书商陈百年送来三部书,2种明刻、1种元刻,但陈都说是宋刻本。宋刻与明刻之间,差价巨大,而缪荃孙却能轻松地鉴定出真实版本,难怪他的藏书以精湛著称。


无意间发现右边有个独立的去处


缪荃孙一生究竟藏了多少书?因为他的书有时是边买边卖,所以没有一部完整的目录流传下来,缪荃孙在《艺风藏书记·缘起》中自称:“旧刻、旧钞、《四库》未收之书、名家孤传之稿,共十余万卷。”他在这里仅点出了自己所藏的精善之本,仅这一部分就有十几万卷。一般而言,藏书家大多是普本多、精本少,若以此比例推之,缪荃孙的藏书应该远超此数。


相对而言,对缪氏藏书给出较为明确的数字者,乃是邓之诚,其在《云自在龛随笔·序言》中说:“艺风先生与予同为庄氏少女婿,予自滇出蜀,顺江东下,丁巳秋,始贽见于上海。所居在虹口,曰联珠楼,以得宋刊窦氏《联珠集》而名。楼上下五楹,藏书十一万卷,三万余册,触目皆佳籍也。铭心之品,则置于卧内。”


展板上介绍的都是缪燧的事迹


邓之诚跟缪荃孙乃是姻亲关系,他们分别娶了庄氏的女儿,用今天的话来说,二人的关系乃是“挑担”,故邓的所言应该比较准确。邓之诚在上海缪荃孙的家中看到了艺风堂藏书的大体规模,其称缪荃孙在上海的藏书楼名为“联珠楼”。此堂号是缘于缪荃孙藏有宋版《窦氏联珠集》,而该书被缪认为是自己所藏宋版中的最佳之物。


《蓉浦清风园记》


缪荃孙在上海期间因为没有了收入,使得他有很多时候都是靠卖书来生活,但他并不回避这一点,其在《艺风藏书再续记》序言中自称:“予自国变,蠖居海隅,佳椠旧抄往往易米。”靠卖书来生活对一个爱书人来说,当然是一种不得已,但毕竟为了活着也只能做这种非所愿之事。


缪荃孙刻《东坡七集》一百十一卷,清光绪三十四年至宣统元年端方宝华盦据明成化本影刻本


其实,缪荃孙卖书有时也并非是为了换取生活之资,傅增湘在《藏园群书题记》中说:“老人晚岁侨居上海,时鬻去储籍,为刊书之资。”看来,缪荃孙卖书得钱乃是为了刻书。因为刻书之资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缪氏为了将这些珍善之本广为流传,他宁可出售自己的藏品,这也需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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