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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唐中云 最近读《史记》正在读《赵世家》。我合上书，书中有两个镜头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其一是一代改革家、开疆拓土的赵武灵王在沙丘宫中被围三个月，被活活饿死。其二是赵太后同意以长安君为人质，含泪送儿离开赵国的情景。这两个画面初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是两种不同的悲哀，前者是强者饿死的凄凉，后者是慈母为了国家利益忍痛母子分别的感动。两个画面之间有什么联系呢？我认为，后者包含前面悲剧的答案：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一代改革家，赵国中兴的灵魂人物赵武灵王为什么饿死宫中，生命力强大的他在没有储粮的宫殿里靠掏鸟窝中乳鸟为生，维持了三个月的生命，居然还是没有人去救他？ 大名鼎鼎的赵武灵王就是高中课本《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让蔺相如“奉璧往使秦国”的赵惠文王的父亲。饿死赵武灵王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赵惠文王！赵武灵王加强了外交策略，联合周边的国家，孤立了秦国。他又采取“胡服骑射”，改革了军事，提高了赵国军队的战斗力。他开疆拓土，灭了中山国，设立了雁门、云中二郡。可以说在赵武灵王时期，赵国的实力空前强大。赵武灵王的生卒年份为前340年和前295年，他15岁登基，41岁时将王位让给了他的小儿子赵何，也就是赵惠文王，赵武灵王是以太上王的身份饿死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赵武灵王娶韩国女为夫人，生了儿子赵章。原本立赵章为太子。后来赵武灵王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美女在弹琴唱诗，对这个梦中情人，赵武灵王念念不忘。后来在各种宴会上，赵武灵王多次给人讲自己的这个梦，描述梦中美女的长相。这话被吴王听说了，吴王觉得自己的女儿孟姚很像赵王梦中的情人，于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赵武灵王。赵武灵王非常宠爱这个吴地的女孩，叫她吴娃。吴娃被尊为夫人，而且生了一个儿子叫赵何。赵武灵王因为喜欢吴娃就更立了吴娃之子赵何为太子。后来吴娃不久就去世了。 前299年，赵武灵王自称主父，也就是太上皇，让儿子赵何登基为赵王，主国内事务，自己主要是管理军务。封前太子赵章为代安阳君，并让大臣田不礼去辅佐赵章。赵章有不服弟弟称帝的想法，赵武灵王知道也不加以制止，相反有一天他看到儿子赵章给赵何行君臣之礼，顿时心里有怜惜之意。想封赵章为代王，两王并立，也许会不错。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前295年，赵武灵王和儿子们游沙丘，赵章和田不礼造反，大臣李兑等起兵平定叛乱。赵章逃到主父的宫中，赵主父开门接纳了赵章。李兑等人围住了主父宫，赵章死了（书中未提怎么死的），李兑等人叫人继续围住主父宫，怕赵主父出来。宫中只剩下赵主父一人，可惜一世英豪，在沙场上所向披靡，有着去秦国边境考察了一番都被未秦军发觉的本事，居然在沙丘宫中挣扎坚持了三个月后，被活活饿死！  饿死的原因很复杂，历来众说纷纭。我认为，赵武灵王在对待继承人的问题上目光短浅，没有深远的考虑；废太子过于草率，更立太子后立场不坚定；不够冷静理智，有些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赵武灵王在废太子的问题上太武断专行，赵章无故被废，自然心里不痛快。而后因吴娃早早去世，又重新喜欢赵章，想让赵章当代王，把赵国一分为二，这些都是目光短浅的想法。 再有，既然为了避免临终时再选继承人的被动局面，提出提前让位，自己在壮年时当太上皇。就应该真正退位，却又想借两个儿子争夺王位之机来重新夺权。这也是过于草率。在继承人问题上反复不已，让两个儿子都对自己这个父亲没有好感。在挨饿的长达三个月时间里，赵惠文王没有来救自己的父亲，大臣也没有人来救，我们想那时已经有廉颇、赵奢等大将，这些人都是以忠义著称的。这样看来，沙丘饿死赵武灵王似乎是君臣统一的一场心照不宣的维护祖国统一的行动。 有意思的是，《史记·赵世家》中也很坚定地维护赵惠文王的利益，撇开他的过错。“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很明确地表示，赵惠文王年纪小，没管事，饿死父亲和他没有关系！为什么史家持这样的态度？可谓“君不君，则臣不臣”。“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致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赵武灵王的“怜”就是没有替孩子长远地考虑，无故而废太子时，为什么不“怜之”？那时却只顾自己的一时喜好，只顾讨吴娃的欢欣，而忘了赵章的委屈。 等到赵惠文王已经登基当了国君，哥哥赵章给弟弟赵何行君臣之礼，这不是很正常吗？赵武灵王却“见其长子章傫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欲代，计未决而辍。”这一“怜”就是短视的行为，就是这一“怜”其实就要了赵武灵王父子的命。此时的赵武灵王全然没有了他坚持胡服骑射时的决断和坚定了，你看他当初说：“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意思是说建立极高功勋的人，一定受到世俗人的指责，智慧独到的人，一定受到普通人的怨恨。作为改革家，和作为父亲的赵武灵王，仿佛已然不是同一人。  于是，我想到了其后的赵太后却能做到忍痛送子去当人质，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赵王刚刚登基，赵太后管事，秦国要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人必须得长安君做人质才肯出兵。赵太后坚决不同意送长安君做人质。触龙游说她：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君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其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情深意远，你不能只想着给长安君封好的地方，多赐给他宝贝，而不让他为赵国立功，一旦您去世了，他靠什么在赵国立足啊？在触龙如此至情至切至理的劝说下，赵太后终于同意送幼子去做人质。当然，在功绩上，赵太后无法和赵武灵王相提并论，但在对待儿子的态度上，赵武灵王确实不如后来的赵太后，赵武灵王爱其子，却并不为其计深远。 我们试着设想一下，如果从深远来考虑，从赵国的长远利益出发，赵武灵王该立谁为嗣？在立了赵何为太子且已经登基后，自己还要不要支持赵章的夺权行动？还该不该有分赵国为二以予二子的想法？正当壮年，自己要不要当太上皇？当了太上皇，如何做才有利于儿子治理江山社稷？如此做了长远考虑之后，再做出决策，赵武灵王饿死的悲剧或许就会避免？后来的汉高祖刘邦喜欢戚夫人所生的如意，想废吕雉的儿子孝惠帝，最终斟酌再三还是做罢，是不是比赵惠王处理得好点儿？ 当然，立嗣问题是非常大的难题，并不见得赵武灵王不改立太子就能确保他避免被饿死的结局。但这个问题却能引发我们的深思，我们爱孩子，爱得够理性吗？爱得够长远吗？爱他就要放手让他自己去面对风雨，去感受成长。   【作者介绍】 唐中云，清华附中语文老师，高级教师。热爱课堂，热爱古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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