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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问道: 十七、儒家的两难

 百科知识博览 2017-09-28

儒家倡导士君子的人格理想与王道的政治理想,这种理想与现实政治有着激烈的冲突。冲突的结果,往往以儒家知识分子的失意甚至悲剧告终。


乘桴
儒家最高的价值追求是“志于道”,孔子说:“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强调“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如果道不行,则可“卷而怀之”,甚至可“乘桴浮于海。”

孟子亦是一位弘扬士君子人格的大儒,他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并强调:“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那么,孔孟所主张的“志于道”之“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仁”字。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此“一以贯之”之“道”,即是“仁”也。这个“仁”,即是我之人生价值的实现建立在我与群体及他人的适当关系之上。这个适当的关系,就个人与群体而言,就是我对群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我应为了实现公平、公正的社会秩序而不懈努力。

儒家带着这样的价值观念从政,因此他极力主张“王道政治”,就是政治必须为人民服务,为大众服务,也就是统治者必须行德政。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孟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并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但儒家的理想,与政治的现实有着非常大的距离。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是经济的上层建筑,政治决定了社会各阶层、各团体的利益安排。也就是说,政治表现为各方利益集团的博弈。

儒家把政治标榜为为群体谋利的“王道政治”,固然不错,可以赢得广大群众的认同。但就政治的现实运作而言,它是以实力为基础,以利益平衡为核心的游戏。而最重要的利益,就是自己的执政地位,如果执政的地位都不能确保,何谈其他?


曹操

一代枭雄曹操说了大实话。

建安十八年春,曹操被封为魏公,权倾朝野,有人劝他交出军队,回到封邑就任。曹操说,恐怕我一离开军队,就会被人谋害。一方面为子孙打算,一方面也考虑到,我如果失败,国家会立刻陷于险境。所以,我决不会“慕虚名而处实祸也”,不会为了一个忠臣的虚名,而去接受不可测的灾祸。

权力带来的利益太大,你在那个位置,就有人觊觎你的位置,你不想杀人,别人却在磨刀。为保全自己身家性命计,只能先杀敌人。我不知道谁是敌人,我只好把所有的人牢牢看紧。制度使然,无可奈何。

过往的历史可以看得很清楚,从秦、汉到隋、唐,再至宋、元、明、清,为了维护一家一姓之统治,专制的绳索,越勒越紧。到了晚清的时候,以至于话都不能正常说了,龚自珍不得不感慨,“万马齐喑究可哀。”

知识分子作了官,为了自保,政治正确性是最重要的原则,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口不如心,人格分裂是专制官场的标配。

在越来越高压、严峻的政治现实面前,坚持士君子人格和王道政治理想的儒家真粉丝,如果从政,等待他们的,基本上是失意、屈辱,甚至悲剧。

孔、孟还好一点,因为他们生活在春秋末期和战国中期,帝制时代还未到来,他们四处游说虽然不被接纳,但为了笼络人心,各国国君基本上给予了起码的礼遇。这事实上成了一个规律,大凡乱世,争天下的各路反王为了获取各方的支持,对儒家知识分子礼遇有加,但一旦坐稳了天下,那就不一样了,一边是官帽,一边是铡刀,要么听我的,要么请试此刀。

朱元璋是个典型,在未夺得天下之前,他派人携带金银珠宝四处招募知识分子参加起义军。听说朱升有学问,朱元璋就学刘备三顾茅庐,“微服从连岭出石门,亲临其室……”朱升受其感动,出山效力,为朱元璋献“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之策,为朱元璋最终夺取天下立了大功。


朱元璋
朱元璋夺取天下之后,对知识分子的政策就变了,他一方面采取老办法,派人携带金钱分赴各地寻访人才。另一方面,天下都是他的了,他不再担心不合作的知识分子投奔敌营,对不合作的读书人,采取了严酷的手段。

江西夏伯启叔侄不愿在他手下做官,而且把自己左手的大拇指砍掉,以示决心。朱元璋闻讯,把二人抓到南京,亲自审讯,枭首示众,全家籍没;苏州人姚润、王谟同样因为“被征不仕”,“皆诛而籍其家”;才子高启,因文获罪,朱元璋将高启腰斩于市,身体被斩为八段。而且,朱元璋亲自监斩,为历史罕见。

朱元璋在屠戮在野知识分子的同时,为了维护他的朱家天下,对打天下过程中投靠他的文臣武将也是大肆屠杀。徐达、胡惟庸、常遇春一干功臣,无一善终。他的儿子朱棣更狠,对拒绝帮他起草篡位诏书的方孝孺竟然痛下杀手,株连十族。

面对政治的残酷,一是要认清形势,甘被利用;二是隐介藏形,不露声色。


王夫之

王夫之说:“其上申韩者,其下必佛老。”统治者以申韩(申不害、韩非子,法家代表人物)之势压臣下,臣下就以消极应付待上,统治者以申韩之术治臣下,臣下就以庄周的油滑处世。在上者指鹿为马,在下者难得糊涂。

想不到王老夫子,也深谙为官之心理平衡术啊。

儒家之“道”作为旗帜非常好,真要在政治生活中落实,不成怪物才怪。

儒家真粉丝不适合从政,最好的职业应该是批评家,在体制外针砭时弊;或是文化、教育工作者,纯化风俗,启迪后人。

在体制外当批评家,需要开明的空气,民主的空气,对于这一点,专制的帝制王朝,都不会给,这注定了儒家真粉丝的落寞。因此儒家就避免不了被改造、曲解,而至面目全非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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