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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关系江湖

 HNYZL 2017-09-30

“差序格局”出自费先生的《乡土中国》一书中,他以石子落水泛起的一圈圈往外推出去的波纹为喻,揭出中国人依亲疏远近之不同而对人区别对待的社会格局来。他又把“差序格局”与儒家最考究的人伦联系起来,对“伦”的解释是“从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发生社会关系的那一群人里所发生的一轮轮波纹的差序”,说的简单点,就是伦是有差等的次序。这个富于伸缩的次序的关键要素有两点,一个是中心,一个是“推”。所以费先生认为“孔子的道德系统里绝不肯离开差序格局的中心”,“孔子最注重的就是水纹波浪向外扩张的推字”

无疑,“差序格局”是本土社会学对世界的一大贡献。但“差序格局”这个概念的创立,不能完全说是费先生一个人的功劳,在他之前潘光旦先生就有对“伦”字作过一番考究,费先生则是把他的老师潘先生未说明白的那层意思,给揭示出来了。其实,在潘先生之前,李宗吾先生就已对中国人关系的“同心圆”结构作出精彩阐述,只是他后来的名气不响,时人不知罢了。

与费先生同时代的梁漱溟先生对中国社会“伦理本位”观的阐述,可以说与梁先生的“差序格局”一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因两者学术兴趣与研究方向不同,故而理所当然是费先生坐上了中国社会学的头把交椅。

后来的本土社会学与社会心理学家,大致沿着费先生的路子,从人们日常用语中挖掘出不少富有内涵的词汇,如关系、人情、面子、报恩、送礼、孝道、家庭等,将之加工成学术性概念,试图构建“关系学”的理论大厦。

从中国的传统社会来看,可以说“关系学”是最具有中国味的社会学。国外的无论是“社会交换理论”还是“社会资本理论”,与“关系学”相比,都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但我有时也好奇,跑到这“关系学”的理论大厦下边,细细一看,竟发现这建设中的大厦日渐脱离地面,而离“空中楼阁”不远矣!

传统“关系”的消亡与两种模式的没落相关

何以如此说?

有两点判断依据。

一是定居的乡土中国的模式在没落。如所周知,传统的中国是乡土的中国,是农业的定居的熟人的社会,这种社会里大家往往生于斯老于斯,彼此来往密切,互动频繁。这种社会又深受儒家“亲亲”思想影响,重血缘宗族,重规矩仪式,讲究礼尚往来,顾及人情面子。正是这两种要素,形塑了传统“关系”之根本。也正是这两种要素,彰显出中国与他国之不同。

这种模式之所以没落,与两个因素有关。一个是革命运动对传统思想的改造,比如说辛亥革命后,一些青年在“反封建”的话语影响下,为摆脱旧家庭束缚而起的抗争,再比如文化大革命时,随着各地的祠堂被砸破毁坏,一些因祠堂而连带着的规矩礼仪也随之消失。另一个因素是工业市场对小农经济的冲击,几千年不变的乡土中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市场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故而可以说它是这两种因素中最致命的因素。

二是流动的江湖中国的模式在消亡。在传统的乡土中国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非正式的但影响深远的江湖中国存在。相对乡土中国而言,江湖中国也由两种要素构成。其一是流动,其二是“拟血缘”观念。“拟血缘”观念是流动的江湖中国的互动规范,正如“亲亲”思想是定居的熟人社会的互动规范一样。

说到这里,就有一个问题需要提出:江湖中国是如何产生的?前面说了,江湖中国是相对乡土中国而言,所以问题也可以转换为:何以人们要背井离乡出外讨活?我的看法是人地矛盾使然,唯地少人多,方需多余之人溢出村庄。当然,在地多人少的情况下,不是说就没有人员自愿流入流出,比如说商人、游侠,也不是说就没有人被迫流动流出,比如说旱涝时的大批饥民。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最主要的因素应是人地矛盾的突出。

这种模式之所以消亡,也与两个因素有关。一个是建国后江湖组织与帮会团体的覆灭,旧社会的江湖艺人、术士郎中、骗子娼妓、盗匪窃贼,一概被铲除,青红帮、哥老会、同善社、一贯道,一概被捣毁,随着江湖组织的覆灭,一些因之而连带的江湖规矩江湖信仰也荡然无存。另一个因素是市场经济的兴起,各种现代的商业行会、中间组织风起云涌,原先的非正式团体为正式团体所取代。

既然“关系”所扎根的两种土壤——乡土中国和江湖中国——已日渐没落,那么如何看待“关系学”的走向,自然就会成为摆在“关系学”研究者面前的一大问题。下面我尝试以“工业社会——网络社会——智能社会”的视角对“关系学”的走向进行简浅的分析。

分析“关系学”走向的一种视角

我以为,当下的中国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是农业社会、工业社会、网络社会及智能社会并存,而在这四种时代成分中工业社会和网络社会是主体,农业社会和智能社会一个在渐趋没落,一个在蓄势待起。

农业社会是乡土中国和江湖中国的来源地,传统的“关系”社会随它兴起而兴起,又随它没落而没落。工业社会的来临,宣示着基于地缘的熟人社会将为基于业缘的半熟人社会所取代,而分工的细化,在使社会的“有机团结”崛起的同时也使共同体的“机械团结”趋向衰落。这是大势所趋。当然也有逆潮流而动,或者说过渡期间新旧因素并存的。这是指权力市场经济,它为江湖社会网络关系的死灰复燃提供了平台。

网络社会在“熟人陌生化”与“生人熟悉化”方面架起了桥梁。何谓“熟人陌生化”?不经常联系熟人也会陌生。何谓“生人熟悉化”?经常联系生人也会熟悉。何谓联系?不必面对面的交流是也。这里,我们能够看出网络社会的特征了。它是虚拟的而不是近距离的,因为它完全打破了空间的限制。这一点,全球趋同,与地理民族无关,与文化制度无关。

智能社会现在还没来临,只能做个预测。我的核心观点是:一切原先存在的“关系”都要消亡,一个新的“关系”体系将要建立。

一切原先存在的“关系”为何都要消亡?因为一切“关系”的建立与维持都无必要。为何一切“关系”的建立与维持都无必要?因为一切“资源”的获取与维持都显多余。为何一切“资源”的获取与维持都显多余?因为在智能社会人们不必再为“资源”的获取与维持费尽心机。既然一切原先存在的“关系”都要消亡,那么为何还要有一个新的“关系”体系建立?因为旧的“关系”体系虽不复存在,但新的问题仍会现出。

原文标题为《对“关系”及“关系学”的几点思考》

作者单位系中国石油大学(北京)

本期小编:小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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