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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河津窑|环圜与黑白:一件金代绘花瓷洗中的典雅之美

 天宇楼33 2017-10-01


黄河要口,古耿龙门。

波涛涌处,渡出河津。

斯是兹地,有瓷铿铿。

知白守黑,划帛裂锦。

火出其里,花出其中。

盈盈一握,月移星沉。



河津窑,

一个响亮在2017的名字。



2017年4月12日,

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在北京揭晓。

由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河津市文物局共同发掘的

河津固镇宋金瓷窑址,

成功入选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揭开山西古代陶瓷业神秘一角。



这一发现,

填补了山西地区没有相关制瓷遗迹的空白,

最难得的是,

通过复原的瓷器,

发现它们的形制、款式以及上面的花纹,

与在国内外博物馆馆藏的一些藏品相同,

解决了不少馆藏古瓷器出处的问题。

比如故宫博物院珍藏的珍珠地划花瓷枕

曾经是个“谜”,

之前在国内窑址中没有发现类似器物,

可在河津窑考古发掘中,

发现了珍珠地划花瓷枕的残片。



金代河津窑瓷枕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珍珠地划花



金代河津窑瓷枕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正隆庚辰(1160年)墨书铭

金代河津窑瓷枕

广州南越王博物馆藏

金代河津窑

广东省博物馆藏

金代河津窑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文字描述中记载:传山西出土

河津窑三彩枕

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藏


河津窑素烧花口长颈瓶


考古视频  王晓毅:揭秘河津窑




如今,

关于河津窑的话题仍然在延烧。

 近日,山西省考古所梁孝和孙先徒二位先生,

注目河津固镇出土的一件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

写出一篇堪称美文的赏析文章,

今特刊发于此,

以耀河津窑之光华。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


2016年3月至9月,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在河津固镇开始了一段

瓷窑探秘之旅。

从春寒料峭到夏日炎炎,

历经七个月的调查、发掘,

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北宋素雅的精细白瓷、

金代多姿多彩的装饰白瓷,

一批批精美的瓷器逐渐呈现于世人眼前。



在手铲与地层的刮舞间,

四号制瓷作坊内,

一件黑地白绘花草叶纹瓷洗映入我们眼帘,

随着与他渐渐相识、相知,

我们深深的被其造型、胎釉及装饰所折服。


·



我们手捧瓷洗,

将其于汩汩的遮马峪河水中洗净,

细细观摩,渐渐被其造型所吸引,

环形外壁,圜底,

呈现出环·圜的哲学韵味。

千百年后显现世间之时虽底心略有残缺,

但齐直的口缘,平齐的唇面,

斜直的外壁,舒缓的圜底,

厚重的胎体无一不彰显着河津窑工的精湛技艺。



视线仿佛回到千年之前:

匠师们旋转着转盘用飘舞的双手先塑出一个圆环,

然后逐步的将斜直的胎壁缓缓收锋,

形成一个口径15厘米,

底径17.5厘米,高6.5厘米,

胎厚1.1厘米的空心圆台体;

而后从底部将内外壁捏紧、抹牢,

圜底瓷洗便初现形体;

最后再用那双巧手一次次的将内壁抹制光滑弧曲,

直至最终成型。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底部


《说文》:“环,璧也;”,

《墨子·经上》:“圜,一中同长也”;

环·圜,

代表着古人圆形崇拜的文化心理,

象征着圆满、和谐、生生不息。

而多才的河津窑工将这种思想

在这件瓷洗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展示着古人特有的哲学智慧。


·


摩挲着微黄的胎体,

略粗的质感划过指尖,显得愈加厚重;

观赏着光亮的酱釉色施满器壁,

偶尔闪过少许细碎开片,

更显岁月的沉淀。



金代,

一个民窑繁荣的时期,

分南北两大窑系。

在整个北方窑系中白瓷是其大宗,

而白地黑绘花工艺则是其代表装饰手法。

此种技法受到了中国传统水墨画影响,

融合绘画与书法的技巧,

在瓷器上表现出强烈的黑白之美。



而这件黑地白绘花瓷洗却反其道而行之,

将黑白运用到了另一个极致。

通体的酱釉色若写意泼墨般渲染于瓷坯之上,

浓淡相间的色泽于微黄的胎体的衬托下,

竟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酱釉之上又用毫锥蘸白色化妆土,

提笔点缀出洁白的花瓣,

挥笔流转出浓淡相宜的草叶纹样;

翻卷的叶复笔映衬,

纤细的茎委婉相接,

黑底白纹于透明釉的包裹下相得益彰,

妙趣横生。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俯视


《道德经》:“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在水墨画中,

黑·白是极色,

包容着万物的五光十色;

在艺术上,黑·白又是互根互生,

相互转化,

永远没有极至。

 而这件瓷洗,

将黑·白的世界表现的静秘而辽阔,

体现着和谐与纯净。


·


呼吸着文墨的气息,

想象着时空的转换:

窑火旁,匠师手托瓷洗,

提起毫锥蘸着白色化妆土在平齐的方唇之上

点缀出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九个圆点组成一组八瓣花朵,

而九个花朵又随着平沿簇拥成一个圆环;

斜壁上笔锋如行云流水,

于外壁上下勾勒出两条简洁的边框,

在上边线与唇缘之间轻轻的点缀出一排圆点,

九个圆点似繁星拱月一般。

在古代“九”乃阳极之数,

代表尊贵之意,

而瓷洗的三组极九之数,

体现着其非同一般的地位。



夕阳西下,

匠师偶然间抬头,

望见路边那满地的花草,

灵感涌动,

蘸着化妆土的笔锋于两条边线之间淡淡的

勾画出一幅缠枝草叶纹图饰,

又用浓笔将草叶边缘着重侧锋挥就,

时而顿挫抑扬,

时而浓淡相宜,

大多三笔而成,

叶纹上下翻卷,叶茎舒缓相连,

纤细流畅,浓淡有致。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线图


满布的田园花草、喷腾的河津窑火、

多才的河东文人,

本不相关的三者于瓷洗上碰撞出绚烂的火花。

河东这片土地在金代是出词人辈出之地,

在那个融合的时代许多的文人寄情于制瓷,

他们将花草、水墨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在瓷器上进行升华,

又通过瓷器这种日常化的用具还原于生活。


·


与这件瓷器相识之时,

由于他孤身而出且没有任何的伴随品,

因此对他的作用众说纷纭:



一说其为支具,支架锅具之用;

二说其为研钵,研磨茶叶之用;

三说其为赌具,骰子跃动之处;

四说其为瓷洗,洗笔调墨之用。



慢慢的我们似朋友般相知,

 “一说支具”,

似乎对于这件艺术造诣

可与河津窑精品瓷枕比肩的瓷器,

地位有些低了,便将其否定了; 



“二说研钵”,

众所周知研磨茶叶需要器物之间一定的摩擦力,

也就是说器物与茶叶接触面应为涩面,

或器物表面应有凹凸不平之感,

而这件瓷器内壁满釉而光滑,

因此此说法并不可靠;



“三说赌具”,

从此件瓷器的厚重程度来说

它不可能是骰盅此类轻巧型赌具,

而对于骰子碗等中型赌具来说,

此件器物的腹壁较浅无法发挥赌具的用途,

也将其否定了。



翻阅资料,

寻觅与其相似的身影,

在当阳峪窑中出土过一件器物残段,

与这件器物极其相似,

但并未确定其功用,将其定义为了供器。


当阳峪窑出土器物残段


但偶然间在定窑出土的黑瓷中

看到了较为接近的器类,

定窑出土的这件瓷器

是同一批文房用具共同现世的,

因此推测其应为文房用品。


定窑出土文房器


细察其形,

此件瓷器与文房四宝之砚台有许多相似之处,

但从其功用来看更倾向于洗类瓷器,

查找河津窑周边地区出土的瓷器,

一一对应,

发现内蒙、河南等地出土过一批砚形洗,

与其较为相似,

便推测此件瓷器应为砚形笔洗。


赤峰市博物馆藏辽代三彩印花砚形洗

河南洛阳机瓦厂出土白釉八角响铃洗 


北宋吴淑在其《砚赋》中记载:

“笔运翰染,浮津辉墨。

学时方俟于冻开,洗处常闻于水墨”

可见笔洗在北宋时期业已出现。



宋金时期笔洗的功用

在大多时候被许多盛水用具所代替,

专用的笔洗并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

像这样制作精美、工艺考究的砚形洗

成为了文人珍藏的奢侈品,

并没有大规模使用。

而对于这件可以和河津窑精品瓷枕比肩的瓷器来说,

他的地位绝对符合砚形洗在金代的珍藏价值。



因此笔者对这件器物更倾向于瓷洗,

当然此为一家之言,

无法妄下定论。






望着此件精美的瓷洗,

端捧着圜·环的哲学智慧

摩挲着黑·白的典雅之美

呼吸着花·草的清香气息

不由使人感叹,

这无疑是河东文人的智慧杰作,

更是河津瓷窑艺术风格的典型代表,

是金代瓷器中融艺术性与实用性于一体的不二精品。



谨以《赏瓷洗》结束此文:


赏瓷洗


怀真抱素出窑炉,暮影落胎梨白隐。

直口方唇釉满怀,梅开点点交相映。

洁妆重彩草叶晴,笔洗锋开墨似花。

毫锥流转器身跃,匠师才情震古今。


图:山西省考古研究所

辑:方天戟 南丽江



看  世  界


博物之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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