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要口,古耿龙门。 波涛涌处,渡出河津。 斯是兹地,有瓷铿铿。 知白守黑,划帛裂锦。 火出其里,花出其中。 盈盈一握,月移星沉。 河津窑, 一个响亮在2017的名字。 2017年4月12日, 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在北京揭晓。 由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河津市文物局共同发掘的 河津固镇宋金瓷窑址, 成功入选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揭开山西古代陶瓷业神秘一角。 这一发现, 填补了山西地区没有相关制瓷遗迹的空白, 最难得的是, 通过复原的瓷器, 发现它们的形制、款式以及上面的花纹, 与在国内外博物馆馆藏的一些藏品相同, 解决了不少馆藏古瓷器出处的问题。 比如故宫博物院珍藏的珍珠地划花瓷枕 曾经是个“谜”, 之前在国内窑址中没有发现类似器物, 可在河津窑考古发掘中, 发现了珍珠地划花瓷枕的残片。 ▲金代河津窑瓷枕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珍珠地划花 ▲金代河津窑瓷枕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正隆庚辰(1160年)墨书铭 ▲金代河津窑瓷枕 广州南越王博物馆藏 ▲金代河津窑 广东省博物馆藏 ▲金代河津窑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文字描述中记载:传山西出土 ▲河津窑三彩枕 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藏 ▲河津窑素烧花口长颈瓶 考古视频 王晓毅:揭秘河津窑 ↓↓↓ 如今, 关于河津窑的话题仍然在延烧。 近日,山西省考古所梁孝和孙先徒二位先生, 注目河津固镇出土的一件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 写出一篇堪称美文的赏析文章, 今特刊发于此, 以耀河津窑之光华。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 2016年3月至9月,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在河津固镇开始了一段 瓷窑探秘之旅。 从春寒料峭到夏日炎炎, 历经七个月的调查、发掘, 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北宋素雅的精细白瓷、 金代多姿多彩的装饰白瓷, 一批批精美的瓷器逐渐呈现于世人眼前。 在手铲与地层的刮舞间, 四号制瓷作坊内, 一件黑地白绘花草叶纹瓷洗映入我们眼帘, 随着与他渐渐相识、相知, 我们深深的被其造型、胎釉及装饰所折服。 环 · 圜 我们手捧瓷洗, 将其于汩汩的遮马峪河水中洗净, 细细观摩,渐渐被其造型所吸引, 环形外壁,圜底, 呈现出环·圜的哲学韵味。 千百年后显现世间之时虽底心略有残缺, 但齐直的口缘,平齐的唇面, 斜直的外壁,舒缓的圜底, 厚重的胎体无一不彰显着河津窑工的精湛技艺。 视线仿佛回到千年之前: 匠师们旋转着转盘用飘舞的双手先塑出一个圆环, 然后逐步的将斜直的胎壁缓缓收锋, 形成一个口径15厘米, 底径17.5厘米,高6.5厘米, 胎厚1.1厘米的空心圆台体; 而后从底部将内外壁捏紧、抹牢, 圜底瓷洗便初现形体; 最后再用那双巧手一次次的将内壁抹制光滑弧曲, 直至最终成型。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底部 《说文》:“环,璧也;”, 《墨子·经上》:“圜,一中同长也”; 环·圜, 代表着古人圆形崇拜的文化心理, 象征着圆满、和谐、生生不息。 而多才的河津窑工将这种思想 在这件瓷洗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展示着古人特有的哲学智慧。 黑 · 白 摩挲着微黄的胎体, 略粗的质感划过指尖,显得愈加厚重; 观赏着光亮的酱釉色施满器壁, 偶尔闪过少许细碎开片, 更显岁月的沉淀。 金代, 一个民窑繁荣的时期, 分南北两大窑系。 在整个北方窑系中白瓷是其大宗, 而白地黑绘花工艺则是其代表装饰手法。 此种技法受到了中国传统水墨画影响, 融合绘画与书法的技巧, 在瓷器上表现出强烈的黑白之美。 而这件黑地白绘花瓷洗却反其道而行之, 将黑白运用到了另一个极致。 通体的酱釉色若写意泼墨般渲染于瓷坯之上, 浓淡相间的色泽于微黄的胎体的衬托下, 竟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酱釉之上又用毫锥蘸白色化妆土, 提笔点缀出洁白的花瓣, 挥笔流转出浓淡相宜的草叶纹样; 翻卷的叶复笔映衬, 纤细的茎委婉相接, 黑底白纹于透明釉的包裹下相得益彰, 妙趣横生。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俯视 《道德经》:“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在水墨画中, 黑·白是极色, 包容着万物的五光十色; 在艺术上,黑·白又是互根互生, 相互转化, 永远没有极至。 而这件瓷洗, 将黑·白的世界表现的静秘而辽阔, 体现着和谐与纯净。 花 · 草 呼吸着文墨的气息, 想象着时空的转换: 窑火旁,匠师手托瓷洗, 提起毫锥蘸着白色化妆土在平齐的方唇之上 点缀出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九个圆点组成一组八瓣花朵, 而九个花朵又随着平沿簇拥成一个圆环; 斜壁上笔锋如行云流水, 于外壁上下勾勒出两条简洁的边框, 在上边线与唇缘之间轻轻的点缀出一排圆点, 九个圆点似繁星拱月一般。 在古代“九”乃阳极之数, 代表尊贵之意, 而瓷洗的三组极九之数, 体现着其非同一般的地位。 夕阳西下, 匠师偶然间抬头, 望见路边那满地的花草, 灵感涌动, 蘸着化妆土的笔锋于两条边线之间淡淡的 勾画出一幅缠枝草叶纹图饰, 又用浓笔将草叶边缘着重侧锋挥就, 时而顿挫抑扬, 时而浓淡相宜, 大多三笔而成, 叶纹上下翻卷,叶茎舒缓相连, 纤细流畅,浓淡有致。 ▲河津窑金代黑地白绘花瓷洗线图 满布的田园花草、喷腾的河津窑火、 多才的河东文人, 本不相关的三者于瓷洗上碰撞出绚烂的火花。 河东这片土地在金代是出词人辈出之地, 在那个融合的时代许多的文人寄情于制瓷, 他们将花草、水墨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在瓷器上进行升华, 又通过瓷器这种日常化的用具还原于生活。 识 · 知 与这件瓷器相识之时, 由于他孤身而出且没有任何的伴随品, 因此对他的作用众说纷纭: 一说其为支具,支架锅具之用; 二说其为研钵,研磨茶叶之用; 三说其为赌具,骰子跃动之处; 四说其为瓷洗,洗笔调墨之用。 慢慢的我们似朋友般相知, “一说支具”, 似乎对于这件艺术造诣 可与河津窑精品瓷枕比肩的瓷器, 地位有些低了,便将其否定了; “二说研钵”, 众所周知研磨茶叶需要器物之间一定的摩擦力, 也就是说器物与茶叶接触面应为涩面, 或器物表面应有凹凸不平之感, 而这件瓷器内壁满釉而光滑, 因此此说法并不可靠; “三说赌具”, 从此件瓷器的厚重程度来说 它不可能是骰盅此类轻巧型赌具, 而对于骰子碗等中型赌具来说, 此件器物的腹壁较浅无法发挥赌具的用途, 也将其否定了。 翻阅资料, 寻觅与其相似的身影, 在当阳峪窑中出土过一件器物残段, 与这件器物极其相似, 但并未确定其功用,将其定义为了供器。 ▲当阳峪窑出土器物残段 但偶然间在定窑出土的黑瓷中 看到了较为接近的器类, 定窑出土的这件瓷器 是同一批文房用具共同现世的, 因此推测其应为文房用品。 ▲定窑出土文房器 细察其形, 此件瓷器与文房四宝之砚台有许多相似之处, 但从其功用来看更倾向于洗类瓷器, 查找河津窑周边地区出土的瓷器, 一一对应, 发现内蒙、河南等地出土过一批砚形洗, 与其较为相似, 便推测此件瓷器应为砚形笔洗。 ▲赤峰市博物馆藏辽代三彩印花砚形洗 ▲河南洛阳机瓦厂出土白釉八角响铃洗 北宋吴淑在其《砚赋》中记载: “笔运翰染,浮津辉墨。 学时方俟于冻开,洗处常闻于水墨” 可见笔洗在北宋时期业已出现。 宋金时期笔洗的功用 在大多时候被许多盛水用具所代替, 专用的笔洗并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 像这样制作精美、工艺考究的砚形洗 成为了文人珍藏的奢侈品, 并没有大规模使用。 而对于这件可以和河津窑精品瓷枕比肩的瓷器来说, 他的地位绝对符合砚形洗在金代的珍藏价值。 因此笔者对这件器物更倾向于瓷洗, 当然此为一家之言, 无法妄下定论。 结 语 望着此件精美的瓷洗, 端捧着圜·环的哲学智慧, 摩挲着黑·白的典雅之美, 呼吸着花·草的清香气息, 不由使人感叹, 这无疑是河东文人的智慧杰作, 更是河津瓷窑艺术风格的典型代表, 是金代瓷器中融艺术性与实用性于一体的不二精品。 谨以《赏瓷洗》结束此文: 赏瓷洗 怀真抱素出窑炉,暮影落胎梨白隐。 直口方唇釉满怀,梅开点点交相映。 洁妆重彩草叶晴,笔洗锋开墨似花。 毫锥流转器身跃,匠师才情震古今。 图:山西省考古研究所 辑:方天戟 南丽江 ▼ 看 世 界 博物之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