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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的月夜(上)

 昵称37263053 2017-10-05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可是,我们既然活着,就难免想到死。

所以,我更相信日本人的“不知死,焉知生。”

死并不神秘,也不渺远它就在身边,随时可能和我们每一个人拥抱。所谓“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死亡会哪一个更先来到。”

人生来就不愿死,人生来就注定终有一天将死去,这就是生之残忍所以我们的人生不得不充满恐惧。甚至可以说,我们何以能感觉到生命的存在和意义,仅仅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将死去。

生命的动力,是恐惧。

正因为有了对死的恐惧,我们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和要珍惜生命——珍惜每一分顺利和快乐,也珍惜每一分坎坷和痛苦,快乐和痛苦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正如同思索和疲惫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懂生命的人直面生活珍惜他所拥有的每一份遭际和每一种况味。

推而广之,人类生存的俯拍全,也可以说是在浓重的阴影下追寻光明——所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另一方面,死又是一个瞬息的动态,是人生这一自然流程的最后一环和还原——所谓“终点又回到起点”

所以,死又是生的一部分。也许,人类永远只是在不知死中生着,在不知生中死着。其实换个角度,这也可以叫做“向死而生”。

突然发此胡思乱想,无非是今夜皓月孤星当空,初秋寒意阵阵袭来,月亮还是照过秦砖汉瓦的那个月亮,却早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人生不过百,嗟乎!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吹不散长恨

染不透乡愁

映不出山河

圆不了古梦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男耕女织丝路繁忙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今宵杯中映不出明月

霓虹闪烁歌舞升平

只因那五音不全的故事

木然唱和没人失落什么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忆昔开元全盛日

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

安得广厦千万间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仿佛回到梦里唐朝

……


三十年前,同样的月夜,同样的彻骨凄凉。

那一晚,14岁的我似乎已阅尽人生,从此向死而生。

以下是学生时代的旧作节选,不做修正完善,保持当年的原汁原味。

……

何必之所以能有此未老先衰般的感悟,完全在于从他在过去的16年中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离散——尤其是他14岁时奶奶爷爷的相继去世给他尚属的心灵造成了太大的打击

何必第一次看到死人是在八、九岁的时候,他的二姨妈死了——她是在因病截去双腿后,因为无止尽的痛苦和感觉自己成了无用的累赘而上吊自杀的,年仅40多岁。何必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

二姨妈家的院子里摆着一张门板,上蒙一匹粗纺白布,下面就是二姨妈僵硬了的尸体。表哥、姨夫及亲戚、街坊围在周边哭喊,撕声裂肺。

何必怯怯地远远站着,明白了死人就是这么一个样子,人可以一夜之间就这么躺在地上再什么也不知道了——前天随母亲看望二姨妈时,她还一下子拿出足足有四、五块之多的糖给自己吃啊。

第二次看到死人是在马路上,一个年轻的邮电局工人在单位门口被满载面粉的汽车压死了,头颅开裂,脑浆崩溅,色怀念体扁平,双腿反折,场面极惨。

第三次是二爷爷的死。二爷爷就象何必的爷爷——他的哥哥一样勤快忠厚,只是不如爷爷般有文化,因为在农村养了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在他病重的时候正是隆冬季节,何必的唯一印象就是瘦骨嶙峋、光着身子的二爷爷盖着薄薄的棉被一个劲哆嗦、喊冷,表叔则除了把破棉袄盖上去再无他法。

第四次是二奶奶的死。二爷爷死后,拥有四个儿子的二奶奶就落入了“墙头记”的路数,只比无家可归强点罢了。她认识很多字,记性极好,是个隐忍负重、含辛茹苦的封建知识女性,如果在今天一定会是个才女之类,但却在贫苦的农村为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耗尽了自己的一生。

她留给何必最深的记忆、最大的财富是她以一个农村女人教何必懂得了“守信”一词的含义,并从此树立起了守信的信念。那是有一次,还是10岁左右的何必拿了同学一本画报回家看,在街门口碰见了二奶奶。她一看见有字的画报就喜欢得不得了,央求何必给她看看何必便给了她,强调这是同学的,人家一两天内就等着要。

“赶明日黑了就还你!”二奶奶说。谁知,第二天她就被二女儿接到女儿家去住了,离县城有5里地。何必晚上得知后正着急上火呢,她却颠着小脚特地又赶回来了——专门给何必送来了那本画报,还惋惜地说了一句:

,没看完。

二奶奶死的时候,何必一家守在二奶奶家门外,却没能进屋。她的大儿子,也就是何必的表叔叉腰堵在门口---为了争一个流水夹道,两家已经反目成仇;后来,表叔从医院拿了一瓶高浓度硫酸钾,用大号注射器射在何必家挂在墙上的玉米辫子,差点让何必一家断肠而死,幸亏母亲及时发现了异常——注射器不小心射到的木器都留下了烧灼的焦黑。

报案的当晚,与表叔家仅一墙之隔的何必家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枕戈待晓——父亲把菜刀放在枕边,何必和哥哥都把木棒横在炕头……公安局化验后把表叔抓了进去,何必一家认为毕竟还是本族,相信经过此事后应该再相安无事,就又把他保了回来。村支书在监督表叔向何必家赔罪道歉时对表叔大发雷霆:

“你想害死全村人啊?!”

因为那时农村的玉米都是拿到村磨房统一兑换成玉米面,何必家的玉米可能成为全村的食面而此后不久,表叔就又与何必家反目成仇,而且打架见红,何必的一只眼睛都差点被表叔给打瞎,令何必全家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忘恩负义和不可与小人善。

第五次是姥姥那边一位表哥家的6岁小表弟,那是一个聪明、好看的孩子,因为白血病没钱救治,在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加上能借到的8000元后,有一天又口鼻流血,表哥表嫂已经无力再对他进行任何救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炕上慢慢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表弟死的时候懂事地一声不哭,因为他知道父母实在是没有给他救命的钱了。表嫂看着弥留之际望着自己的表弟,哭着说:

“走吧走吧这下前辈子欠你的算还完了……

第六次、第七次是爷爷、奶奶的死,这是何必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记忆。那天下午,正读初三的何必在学校操场上上体育课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召唤自己一样,他拔腿就往家里跑,一路上跑得急,而自己却又不知道要回去干什么

回到家,他径直去了爷爷、奶奶的小屋——自从去年爷爷、奶奶相继瘫痪在床,就被接到何必家的偏房里以便照料。小屋里散发着一股骚臭味道,一叠烘烤得半干半湿的屎尿布放在床头柜上,一个屎尿盆刚在床下,还有一把暖瓶、一包核桃酥,半瓶橘子水——这已是何必家所能拿出照料老人的最好“营养品”了,那瓶橘子水能兑水喝一个月

爷爷、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

“爷爷。”

何必叫了一声,没有回音。

“爷爷!”

何必又叫,爷爷终于含糊地答了一声。

“还难受不难受?”

何必问。爷爷嘴里艰难地嘟哝着,却说不出话,脸上是焦急痛苦的神情。何必心里酸酸的难受极了,便又问:

“你还能不能写字?”

”爷爷点头。何必忙去取过纸笔:

“把你想说的写下来吧!”

爷爷伸出干瘪得只剩一层枯皮、因为冻伤而裂开许多大口子直见白骨的手,抖抖擞擞地拿住笔,停了好一会后却又放下,摇了摇头。至今何必也不知道,爷爷当时是已不会写字了还是自己的话给他“行将就木”的预感或暗示,使爷爷因看见了死亡而无以自持。

何必又喂了爷爷两口橘子水,爷爷喝了后就闭上了眼睛,好象昏睡了。从新疆回来帮忙照料的年近70的大姨妈在旁边看着,等何必出了小屋就宽慰道:

“你爷爷一时半会没事,赶快回去上课吧!”

此时,何必面临中考,二姐面临高考,哥哥远在南京上大学,大姐刚生小孩,父母已经面色蜡黄甚至浮肿。大姐有一次看着爷爷、奶奶活受罪的样子忍不住哭道:

“给他们点安眠药让他们走吧!我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到时候我去抵命……”

二姐则从学校回家说要退学,并悲戚地哭诉

“天天迟到早退,老师连讽刺带挖苦什么话都说,简直抬不起头来!同桌也嫌我身上臭,嚷嚷着要换位子不和我同桌了——谁也不会愿意和我同桌的……”

可是,这些哭诉除了能换回同样焦躁痛苦的父母的一顿喝骂外,还能得到谁的体谅?全家都一样啊!哥哥也来信说要退学回家,而何必更是一夜之间不得不脱胎换骨,变得懂事起来,从未洗过衣服的手伸进了炮着屎尿布的刺骨的井水,瘦削的肩膀推起了满载的独轮车而且,何必不得不开始了早退、迟到甚至旷课,以至于那段时期何必最害怕走的是从进校门到进教室的一段路,因为太多次是自己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这条路上,而同学们都已上课,一声“报告”不知引起多少次临班同学的张望、本班同学的注视和老师的斥责

更难以承受的是眼睁睁看着爷爷的痛苦却无计可施时那种心的煎熬和折磨:自病后一直在阴潮、不向阳的小屋里躺着的爷爷,在临近最后的日子里一直想看看太阳、晒晒太阳,何必在使出全身解数后却无法满足爷爷这一小小的要求爷爷总是莫名其妙地打嗝不止,急促得甚至喘不过气来,何必遍寻偏方却一次次没能奏效,眼看着爷爷在一个个嗝斗声中扭曲了面孔爷爷从不抽烟,病中却浓痰梗喉,何必那时根本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仪器叫抽痰器,只能在旁边大声喊叫“咳嗽,使劲咳!咳出来啊!”而却与事无助,眼看着爷爷憋气憋得脸色青紫……

何必听了大姨妈的话放下心来,又匆匆赶回了学校,在学校里却说不上来地心神不安。好不容易放学,还没赶到家门口,他就远远地感觉到了什么异常。是不对头的气氛。他几乎是飞跑到了家门口,顿时惊呆了——

街门上悬挂着两块白布,门楣上贴着丧纸!透过半开的街门,他看到了院子里烟雾缭绕,并听到隐隐传出来一阵低沉嘶哑的哭泣声。何必的脑子里马上一片空白。他恍恍惚惚、梦游一样走进院子,看见父亲正蹲在院子里,用一根木棒拨弄着一个火堆——里面烧的是爷爷的衣服。

爷爷?!

看到何必,父亲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你爷爷过逝了,过去磕个头吧。”

没有安慰,没有掩饰,没有电影小说中所有的情节。农家里,每个人都必须自立刚,自己承受。何必点点头,木然而机械地走进正屋。一张门板横在两条长凳上,蒙着一匹红布——那,就是爷爷?

那,就是爷爷!

母亲在撕心裂肺地哭;大姐瘫坐在地上,已经哭得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二姐也是刚从学校回来,趴在炕上捂着脸哭得正厉害。

何必站在门板边,一时茫然失措,甚至还没来得及悲伤。住了一会,他掀开爷爷脸上的红布——

爷爷的脸,蜡黄蜡黄,双目紧闭,脸颊消瘦,嘴巴微张。那不是一副平静无挂的样子啊!

何必又来到邻间,哭得迷迷糊糊的二姐看见何必,挂着泪水悲戚地望着何必,突然冒出了一句

“必,爷爷死了

似乎何必还不知道!

爷爷死了。

爷爷死了?

爷爷死了!

看着二姐因极度悲痛而错乱的神情,何必这才在头脑里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爷爷死了,那么忠厚、慈善、勤俭的爷爷死了,那么爱自己的爷爷死了,永远再不会活了,永远再看不到了!一股悲戚突然涌上,何必这才一下子哭了起来

当夜守灵。

何必蜷缩在停放着爷爷的门板边,门外是安静的院落,透过打开的门檐可见一轮皓月当头,向地面洒着清冷的光。阵阵冷风灌进屋来,天地无声无息,只有竹篾和纸扎的冥马和纸幡,偶尔发出唰唰的声响。

天亮后,爷爷就要骑马上路。

记忆中有相似的情景,仲秋节时一家人都要坐在方桌边吃月饼,仰头可见同样的明月当空。只是,那时是美好时光,爷爷奶奶会从不多的几块烧鸡肉中挑出白花花的几缕肉丝,夹到我的碗里——

那是人间最美的味道。

送爷爷上路,此前一直没有流眼泪的父亲蹲在拖拉机拖斗里爷爷的旁边,望着火化厂越来越近,终于悲从中来,低声抽泣了

到了火化厂,何必眼睁睁看着爷爷被一条毯子包裹着,密密地缝合,再放在铁架车上送进火化间。他知道爷爷不愿意、甚至害怕火化,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烟囱口吐出一股浓浓的灰黄色烟雾,缭绕升腾,然后缓缓飘散,直至消失在阴沉的天际——

此时此刻,他甚至无法不在心里想象爷爷在火花炉里被焚毁的不堪情形!

当何必手捧还散发着温热的骨灰盒,眼看坟坑虽经一遍又一遍排水还是不停渗滞出雨水,却又不得不把爷爷的骨灰放进去时,他只能在心里流着血一遍遍哭泣:

“爷爷,原谅孙儿我无能,不能为您购买一副水晶棺让您躺在里面,永远不被风吹、不为雨淋……”

也算是爷爷一辈子行善终得善报,在爷爷火化前的一个小时,何必的伯父、姑妈分别从西、哈尔滨赶回爷爷没能在闭眼前看到自己的儿女,终于在升天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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