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安的木匠瓦匠“说鸽子”你还记得吗？

崔季廊坊 2017-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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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瓦匠说鸽子是民间造屋建房时围绕上梁(指正梁)为主体的若干重要程序，组织进行的礼俗活动中，由木匠、瓦匠中的“绞手师傅”领唱、对唱的民间歌谣。在中国民间文学集成采编工作中，划类为民间歌谣集成中的“仪式歌”。

这种仪式歌产生于人们对自然力的威力尚不认识而对语言的力量又很崇拜的时候，即幻想用语言去打动神灵，用以祈福、免灾。属于中国农耕社会传承下来的民俗活动的应用歌谣。仪式歌就其仪式应用情况来看，可以分为诀术歌、节令歌、礼俗歌和祀典歌四种。木匠、瓦匠说鸽子(鸽子，亦有称其为“歌子”的)属礼俗歌之列，是仪式歌中我们所能见到、听到的最多的一类。

木匠、瓦匠说鸽子，在我们江海平原是传承已久的事。留传于民间的“鸽子”也很丰富。但是，多少年来因其属于难登大雅的民族民间文化之列，地域史志对其形成时间极少考证，更无记载。上世纪80年代中期，海安县进行民族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搜集整理工作期间，新生乡参与这一工作全程的耄耋老人沈锡琪，因其本人及祖辈乃当地世代塾师，不仅颇通文墨，而且对乡间轶事知之甚多。在其提供大量木匠、瓦匠说鸽子选段的同时，说过一段关于“说鸽子”的传说。说是300多年以前的清代康熙年间，新生乡有座一里庙。这座庙是距西场镇一里地的一座小庙，因而庙宇的房舍不很高大。但是，因为有了这样一座庙，也就自然而然地在这里聚合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当地有一个财主，由于贩卖木材赚了大钱，就紧挨着一里庙的东隔壁砌了一个一进五堂、另加厨房、库房和门厅的庄园，不但房屋的间数超过了一里庙，而且堂屋的高度还高过了供奉三圣菩萨的一里庙。就在他的庄园落成请客、贺新房的第二天，堂屋被一个闷雷打塌了。从此，他家的木材生意也就败落下来了。周围的老百姓传出了这个财东是“有福发家、没福守业”的话来。从此以后，凡是砌房子盖宅院的人家都在造屋建房的时候，间数不管多少，从没有一家超过一里庙，高度更是比一里庙矮一截，还添了一个上梁敬天官菩萨说鸽子的程序。300多年来，乃至今天，农家砌屋、盖新房的时候，这样的仪式还有沿袭。也是在海安县进行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搜集整理的那个时段，同期参加这一工作的周春喜，因其家住海安最早成陆的南莫镇青墩附近，他在向老木匠、老瓦匠搜集“说鸽子”选段的时候，听说当地关于“说鸽子”的起源，是盛唐时期。如果是这样，海安的木匠、瓦匠说鸽子的起源就更加久远了。

海安木匠、瓦匠说鸽子的礼俗活动，选取的时段是造屋建房“上梁”的日子。这是一个很为建房主家看重的日子：

这个日子的确定，不以工程的自然进度确立，而是要约请“阴阳先生”择选吉日吉时，选择黄道吉日举行。并且约请诸亲六眷前来“贺梁”，奉送红包、礼品。

“上梁当天”，要在造屋建房的现场设供，在“天官”菩萨的神位前，摆设米糕、馒头和猪头三牲(猪头、花鱼、公鸡)，燃点香烛纸马，燃放鞭炮。如果属于为儿子完婚或分家造屋建房，供品则由儿媳妇的娘家作为礼品送来，有几房儿媳，就是几份礼品。

对参加这一礼俗活动的人员，除本姓氏的直系亲属外，包括来的客人、参加施工的匠人，一律要进行“属相回避”，即由阴阳先生经过“推算”，决定哪几个属相的人群不得到场参与活动，以免触犯吉日吉时。

上梁的程序很复杂，每一个程序都要“说鸽子”。

1、暖梁。上梁的前一天晚上，主家备酒菜、请匠人师傅中的“绞手”作客，在已经做好的正梁下面铺上席子棉被，睡在正梁旁边，为正梁“暖梁”。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恭喜主家砌华堂，今晚请我来暖梁；一对红凳两边放，金梁请在红凳上。下铺席子和棉被，我与主家睡在旁。只等明晨吉时到，金梁架在玉柱上。恭喜！恭喜！”

2、请梁：把正梁从暖梁的工场上抬进已经立好的一对中竖前面，平放在两张茶凳上。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请梁请到正当中，摇摇摆摆象金龙；我问金龙哪里去，一心要奔主人宫。”

3、粘面糊。这是“贴福字”前面的一道工序，在正梁中间的位置上抹上面糊。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面糊生来喜洋洋，根生土长在田庄；霜降时候种下去，日晒太阳夜受霜；春二三月雨水流，青枝绿叶往上长。五忙六月收上场，上风掼来下风扬；秤来称来斗来量、主家余粮上磨坊。磨子口下桃花片，罗筛下面白如霜；九天仙女下磨坊，捧出面粉进橱房。她把面糊来调起，粘在金梁福字上。恭喜！恭喜！”

4、贴福字。主家将写好的大红福字送到工匠师傅手上，请工匠师傅贴“福”字。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福字生来四角方，出身苏杭造纸坊；大红胭脂来染起，斗大福字写中央。福字一点桃子样，一横一竖衣领旁；一口田字写得好，福到儿孙福满堂。恭喜！恭喜！”

5、缠梁。主家将红绿绸布交给工匠师傅，工匠师傅将红绿绸布缠在正梁上已经贴好的“福”字的两边。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红绿绸布喜洋洋，主家请我来缠梁；左边缠的金龙尾，右边又缠金凤凰。红罗绿罗缠梁身，斗大福字在中央；左缠三把多富贵，右缠三把状元郎。恭喜！恭喜！”

6、浇梁。主家将一把装满烧酒的酒壶送到工匠师傅手上，工匠师傅以酒浇正梁。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银壶生来喜盈盈，主家赐我聚宝瓶；上有金花和宝盒，下有美酒里边存。美酒不是凡人造，杜康造酒到府门；一敬天来二敬地，敬得天地共神人。敬天：天高无忌；敬地：地广无忌；敬日月：日月无忌；敬阴阳：阴阳无忌；敬匠人：匠人无忌；敬主家：主家无忌；童言妇语总无忌；主家发财我欢喜。恭喜！恭喜！”

7、登高。木匠师傅、瓦匠师傅各一位绞手，沿着梯子登上安放正梁的位置，众瓦匠(人要成双)将正梁抬到两位绞手面前，安装到立柱的榫头上。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脚踏木梯步步高，寿神佬儿把手招；问他招的是什么，招的主家福寿高。脚踏木梯步步高，和合二仙把手招；问他招的是什么，招得金银朝家跑。脚踏木梯步步高，王母娘娘把手招；问她招的是什么，主家上榫时辰到。天上一声金鸡啼，地上一声草鸡叫；金鸡啼，草鸡叫，主要上榫时辰好。恭喜！恭喜！”

8、上梁。木匠师傅、瓦匠师傅二位绞手，将正梁斗缝合榫地安装在立柱上。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今日来上紫金梁，大红福字贴满堂；罗盘定下真龙地，恭贺主家造华堂。八字院墙大前门，八根旗杆竖两旁；前三堂来后三堂，代代富贵宰相堂。竖柱喜逢黄道日，福星高照紫金梁；紫金梁迂紫微星，荣华富贵万年长。恭喜！恭喜！”

9、安梁顶。木匠师傅、瓦匠师傅二位绞手，各在一边为正梁下边的立柱头上安放红绿布各一块，呈正梁的顶子状(也有说是“挂红绿布”的)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红绿布，千根纱，九天仙女来绣花；里边织的灵芝草，外边绣的牡丹花；红绿布，说拖拖，一对凤凰来做窝。凤凰不登无宝地，府上出的贵人多。恭喜，恭喜！”

10、照梁。木匠师傅、瓦匠师傅二位绞手，在正梁两边各竖一个竹制筛子(明罗)，左边糊一张红纸写一个“日”字，右边糊一张红纸写一个“月”字，表示日月相照，永世亮堂。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手执明箩照金梁，照得金梁把头抬；主家堂前照五福，照来福禄寿喜财。手执明箩喜洋洋，点起凤烛亮堂堂；照得堂上高亲来，九族团圆在府堂。恭喜，恭喜！”

11、抛梁。主家把供桌上敬奉的馒头、糕点抛向正梁，表示祝贺上梁大吉。参与上梁礼仪活动的亲朋争着前去拾取馒头、糕点，放入衣袋，带给家中给老人吃，说是吃了以后添福添寿，给小孩子吃，说是吃了长命百岁。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馒头做得扑鼻香，天上仙人不晓得，地上凡人不曾尝，馒头捧来抛金梁，前抛三把多富贵，后抛三把状元郎。抛了馒头又抛糕，尊府发财节节高；盘中装的抛梁宝，好似金花真不少。馒头糕来抛金梁，贵府早出状元郎，金梁高座生富贵，一品当朝伴君王。恭喜，恭喜！”

12、贺梁。前来参加上梁礼俗活动的亲戚朋友向主家赠送红包、礼物，表示祝贺。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金梁一上喜洋洋，亲戚朋友来贺梁。炮仗连连震天响，红绿绸布挂金梁。此绸不是凡人织，王母娘娘穿梭忙。一边织的龙戏珠，一边织的金凤凰。龙戏珠，金凤凰，富贵荣华日月长。一边织的穿金扇，一边织的聚宝瓶。穿金扇、聚宝瓶，荣华富贵万万年，今日她贺你，明日你贺他，他贺你，你贺他，富贵荣华，荣华富贵千万家。恭喜，恭喜！”

13、登科。这是整个上梁礼俗活动结束前的高潮部分。木匠师傅、瓦匠师傅各在一边的梯子上一边用斧头、瓦刀敲着节奏，一边说鸽子。再也不是以前每个程序木匠师傅说一个鸽子了，瓦匠师傅再和一个鸽子，而是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主家出面打招呼，才告一段落。这一部分说的鸽子，内容更为广泛，往往涉及方方面面。

如：“银斧高声喜洋洋，九宫八卦听阴阳；四周站的玉璧柱，当中上的紫金梁。紫微星来紫金道，荣华富贵福满堂。恭喜，恭喜！”

再如：“银刀高声喜洋洋，八宝地上砌华堂。新砌华堂天门开，金童玉女结伴来。和合二仙来送宝，诸仙送子下遥台。恭喜，恭喜！”

13、下梯。经过主家“协调”，邀请二位绞手师傅下梯，接红包。

工匠师傅说鸽子。如：“上梁金，下梁银，秤称金子斗量银。左踏金，右踏银，脚脚踏的聚宝瓶。聚宝瓶上插金花，寒穿绫罗夏穿纱，米麦常堆千万担，年年四季享荣华。恭喜，恭喜！”

民间造屋建房过程中的上梁礼俗，是说鸽子集中的时段，其余如钉橼子、闭龙口、上旺砖、装大门、安窗子、平子床、钉子楔、砌厨房、搘灶、砌猪圈、做寿材(喜材)……木、瓦匠活计或在开工、或在完工时都有说鸽子的礼俗，也都有各种不同的“鸽子”。

木匠、瓦匠说鸽子，产生于、盛行于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历史阶段。有道是：“仓廪实、知礼节”。旧时，也只有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月，民间才能算是建房造屋的鼎盛时期。也才能举行如上所说的造屋建房的礼俗活动。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民间的造屋建房特别是农村农民的造屋建房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经历了“五十年代住草房、六十年代砌瓦房、七十年代加走廊、八十年代砌楼房，九十年代讲装潢”的阶梯式进步，但在农村，还都是一家一户的造屋建房居多。所以，说鸽子的事还常常可以看到、听到，也还算有传承渠道。

但是，新千年以来，特别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开始以来，农村城镇化、农村工业化和农民进城务工、移居城镇以来，农村建房造屋以“新村庄”建设，城镇建房造屋“小区”化已经或者正在取代以往农民一家一户建房造屋的方式，木匠、瓦匠说鸽子正在失去了“生存”环境，加上老一辈木匠、瓦匠每每年事已高，“说鸽子”作为一种“艺诀”，作为一种“礼俗”仪式正在面临消亡的状态。但是，它又是我们这个社会从既往走向今天，从今天走向明天的过程中，难以忘却和不应忘却的一个时段的一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