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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千百年来，人们众说纷纭。
有人说，《道德经》是一本哲学书。是的，老子非常清晰地回答了宇宙的进化、生命的起源这一哲学的基本命题。他认为宇宙万物产生于一种被称之为“道”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自然规律。
老子说：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老子的伟大，在于他2500年前就认识到宇宙万物不是上帝和神创造的，而是在自然规律的作用下自然演化而来的。
《道德经》一书，洋洋洒洒五千言，核心在哪里？四个字“道法自然”。
老子在探索宇宙的过程中，还发现宇宙万物总是以对立统一的形式存在，充满了矛盾，这就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而事物矛盾对立的双方不是静止的，它们会随着条件的变化而向对立面转化，比如“物极必反”，比如“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既然事物会向对立面转化，那人类怎样把握这种转化？驾驭这种转化？利用这种转化？老子说： 去甚，去奢，去泰。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老子从认识事物以对立统一的形式存在，到认识事物对立面的相互转化，再到把握、驾驭、利用这种转化的这三个步骤，形成了他完整的辩证思想。
有人说，《道德经》是一本文学书。作为哲学家的老子，他行文用字的巧妙、写作风格的精妙和艺术手法的美妙，绝无愧为一位伟大的文学家。
我们来看看他在书中是怎么形容古代那些得道的高人的： 豫焉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 他连用7个形容词，7个感叹句，把文人们的形态和心理描绘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细细读来，时而如春雨落地，时而如秋风扫叶，时而如断崖流瀑，时而如长空霹雳……
他们谨小慎微， 在冬天的河床上如履薄冰； 他们警觉敬畏， 与人相处总是如见高邻。 他们温文尔雅，恭谦俭让， 郑重其事，像赴宴会的嘉宾； 他们豪放洒落，动静自如， 像春天的冰凌，缓缓消融。 性情纯朴敦厚，像秀木天成； 胸怀宽广豁达，如山谷幽深。 茫茫人海，他们深藏不露， 浪迹江湖，他们不辨鱼龙 （野云译诗）
五千字的《道德经》，可以说是字字珠玑。老子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出了一个朴素、自然、豁达、飘逸的宇宙和一个千变万化的社会。
他使用的文字和词语极富韵律和美感。他行文擅长使用比喻：用空谷比喻道体，用水比喻道德，用婴儿比喻道境，用烹鱼比喻治国，用大海比喻胸怀，用弓箭比喻天道平衡，用女人比喻以柔克刚。这些比喻无不形象生动，令人印象深刻。
在文法上，他特别喜欢用排比句，给人的感觉就像层层叠叠的波浪，前推后涌，奔腾向前，最后砸在礁石上，又从礁石上翻转过来，溅起万千浪珠。例如这几句排比：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抟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民治邦，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灵与肉的结合，神与形的统一， 怎样才能和谐融洽，不散不离？ 温润柔和，培养良好的气质， 能不能像赤子一样百顺百依？ 清除杂念，洞察内心的瑕疵， 能不能如明镜一般透彻清晰？ 爱民治国有千万条道理， 不妄作为是基本的命题。 无论大展宏图还是功成身退， 心中可有慈母般的大爱情谊？ 纵然大功告成，声名远播， 能否大智若愚，少用心机？ （野云译诗）
有人说，《道德经》是一本军事书。确实，《道德经》在很多章节里都谈到了用兵，谈到了军事上的战略战术问题。例如，“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用自然规律来治理天下的人，不依仗军队来称霸天下）；他还说：“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意思是兵器是不吉祥的，大家都厌恶它，有道之人不会与它为伍的。
老子是和平主义者，他是反对战争的。但老子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认为人类在“大同”到来之前，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要准备打仗，要研究战争。老子提出“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以奇用兵是老子军事理论的高度概括和总结，一个“奇”字，涵盖了古今中外所有兵书的真正内涵。因此，人们把《道德经》视为军事书是有道理的。
老子在反对战争的前提下，提出了许多战略战术。比如他说：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意思是，善作将帅的人，不崇尚武力；善于作战的人，不轻易动怒；善于战胜敌人的，不与其争斗；而善于用人的将帅，则会对人谦下，这就是不争的奥妙，是用人的诀窍，是符合自古以来的军事规律的。
老子还告诉将帅们带兵打仗应做到“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布阵看不到阵容，呐喊看不到手臂，敌人不知道我在哪里，对面相逢也不知我是他的对手），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有人说，《道德经》是一本管理书。甚至有人说它是老子写给历代统治者（管理者）的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是的，如果将老子在书中经常提到的“圣人”“侯王”“万乘之主”“人主”“君”“上”等，代指为我们的各级领导、各级管理人员的话，那《道德经》就真是一本名副其实的现代管理秘笈。我们选几句来看看老子是如何谆谆教导，或严厉警告我们的：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 既以与人，己愈多。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类似的句子，书中比比皆是。老子的这些观点，无论古今、无论中外，无论作为管理理念、管理模式，或者管理方法，都是各级各类管理者的金玉良言。
另外老子还有很多警句也是各级领导和管理者须臾不可忘记的，比如：光而不耀、谦卑低调、礼贤下士、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以柔克刚、后发制人等等。
在我国历史上，很多帝王不仅特别爱读老子的书，而且还亲自批注解释，阐述他们对《道德经》的理解和感悟，现在流传下来的有：唐玄宗的《道德真经注》《道德经义疏》，宋徽宗的《御注道德真经》，明太祖的《御注道德真经》，清太祖的《御注道德真经》。
有人说，《道德经》是一首优美的诗。因为《道德经》的文体本身就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韵文哲理诗体。它不但有诗的形式，还有诗的韵律，并充满了诗歌的美。只是由于年代久远，这种诗体已经不用了，于是大家就都把它当成散文、论证文、哲理文来读了。
是啊，两千多年来，岁月沧桑，诗变成了文章。其中好多的字、词、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现代人，尤其是青少年，很多已经看不懂《道德经》了。因此，作者下决心把它翻译、还原成诗（现代诗），希望我们的年轻一代能够像古代的青少年学习《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和《增广贤文》时一样，在学习《道德经》的时候，能够读来朗朗上口，不但可以更深刻地领会《道德经》精辟的思想理念，还能欣赏到其中优美的文字和诗歌。而且，这对于《道德经》更广泛地传播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方法。
当然，全面、系统和准确地注释《道德经》这部伟大的著作，不是作者的“诗说”能够完全“说”清楚的。“千人说道，千般景象。”这本身就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意思，也符合老子行文千变万化、鬼斧神工的原意。
那么，《道德经》该怎么诗说呢？“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就说这开篇第一句，短短12个字，学术界却争论了2000多年也没扯清楚，依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也难怪，因为老子本人有意没交代清楚。
道，是可以说清的。但它又不是一般的“道”，它是什么“道”呢？老子没说。老子心里的意思和后面文中的意思应该是说：道，是王者的治国之道；人们的修身之道，处世之道，还有千变万化的天地之道等等。于是，作者诗译道： 什么是道？ 用怎样的形式来把它言表？ 它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些道理？ 它也是千变万化的天地之妙！ 什么是名？ 用怎样的语言来把它说清？ 它是高官厚禄、家国名姓？ 还是彪炳史册、浩瀚丹青？
尽管比原文多说了几句，但也只是用设问的形式，把老子可能要说的话点了一下。当然用现代的眼光看，文字上似乎美了一些。
回到标题上来，《道德经》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其实已没有必要回答了，它已经深深地融入到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我们今天的工作及生活之中了。尼采说得好： 老子的《道德经》就像一个永不枯竭的井泉，盛满宝藏，放下汲桶，便唾手可得。
本文为《诗书画品道德经》序言 岳麓书社2017年5月出版 版权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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