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母亲美丽的声音留在世上 我的娘亲走了一个多月了,天天流着泪思念她,想着她,她在世时的很多事情一直在心头萦绕。我的台式电脑上摆放着老母亲的照片,我一抬头就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 青年时代的张伯然 整理着我娘的照片,整理我娘的录音,常常坐下半天忘却了时间,沉浸在妈妈的录音、视频里。这时候似乎依旧依偎在老娘身边,与她说着这个那个,屋子里很安静,妈妈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响着,有我手机给她录下来的声音和视频,也有她演唱的录音。我的娘天生的好声音,一辈子说话嗓子干干净净的,那么柔和,那么清楚,八十多岁了,声音还是那么好。 整理录音带时,发现多年不用而失真,当年都是用录音机录下来的,现在却很难将它复原了,这是很大的遗憾。还有一大遗憾是我妈很多年前自己记下来的曲谱手稿被我弄丢了。妈妈能听着半导体里的播放唱腔记录曲谱,好多戏如今有了电脑版的曲谱,但有好多唱腔现在好像也找不到曲谱了。比如《黛诺》里的“我从小无爹无娘无人问”,“布谷声声”等,现在很少有人唱了,我妈妈当时就是自己记的曲谱;还有杨秋玲主演的《红灯照》,也是妈妈自己记谱的,有“笑看厅堂刀光闪”、“我自幼随爹爹卖艺糊口”、“黑夜里拼死战冲乱敌阵”等几个大段子的谱子。时间长了,曲谱都发黄了,前些年整理东西时,随手塞在报纸杂志堆里就找不到了,真是可惜。 我妈走后,我把她老人家的演唱录音和念白发给自己的朋友们听听,大家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北京的程派研究学者,王吟秋先生的弟子张继安老师听了录音后给我留言:妹妹,第一次听伯母的唱和道白,油然起敬!耄耋之年中气还这样十足,字正腔圆,韵味醇厚!其道白有韵白和京白,听其《豆汁计》一句“救他一命”的“救” 字,足见白口的功力深厚!希望能在:京剧道场上做一期节目,让大家领略什么是真正票友的风采!妹妹有妈妈的唱念陪伴也是一种幸福!节哀 张伯然《太真外传》 现在我想想我的老母亲实在是太低调了,她说自己是业余喜爱梅派,向老师学习也是为了提高自己演唱中的准确性,并不想炫耀老师来提高自己。她一辈子喜欢梅派戏,认认真真的学习梅派艺术的正确唱法,虽然向梅派专家学过唱腔,念白,但她从不在人前说起。小时候家里出钱给她请的海碧霞老师就是梅兰芳的弟子,解放后她进了杭州工商联工作,公家派到上海去学习了一年多时间的业务,空余时间除了去上海的梅派票房唱戏、演出之外,还由上海的票友朋友引荐到杨畹农先生府上去跟他学习梅派唱腔。妈妈说在上海那段时间里她每周都去杨先生家里学戏,那时也没有送礼的规矩,去时就在路边买一盆鲜花带上。我妈经常评价杨先生是个很温婉的人,有学识、有涵养,教戏特别仔细,这点由在宁波的专门研究梅派艺术的陆波先生证实的。陆波先生发悼词时说:浙江省痛失一代梅派大家,先生千古! 我讲的是真话,这不是我评价的,是当年给杨畹农先生拉琴的与你母亲一起玩票的老先生说的。虽然陆波先生的夸赞有点过了,但他确实听说过此事。 后来大概在六十年代,我妈给卢文勤先生写过信请教梅派戏的唱法。书信来往一段时间后,卢文勤先生主动邀请我妈去上海当面给她说戏。那时没有双休日,我妈总是周六晚上赶到上海,找一个廉价的旅馆住下,周日就在卢先生家里学戏,当天晚上最后一班火车赶回杭州。她说有时卢先生的女儿夏慧华也坐在一边听着。卢先生给妈妈说了《太真外传》、《洛神》、《黛玉葬花》、《抗金兵》、《西施》等梅派唱腔。有一次梅派弟子魏莲芳先生在上海电台现场给梅派爱好者上大课,我妈妈也从杭州赶过去听了,应该说有这些名家的指点,我妈在演唱梅派上是受益匪浅的。 张伯然剧照 还有一事我清楚记得,大概在我娘去世前的一周,她坐着看电视,正好杭州电视台在播放一个宣传西湖的广告片,一个女歌唱演员在唱着歌颂西湖的歌。有一句歌词是反复唱的----啊,西湖,美丽的天堂。我娘说了一句:唉呀,可惜了,天堂的“天”字唱倒了,成了“甜”字了。我仔细一听,还真是成了“甜”字。或许很多朋友都没仔细听出来,我的老妈耳音就有那么的好。 数年前我的老妈也经常去京剧茶座唱一段,凡是她登台演唱的时候,观众们总是给她热烈的掌声。低回婉转的行腔时,底下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她唱,时而爆发出阵阵的叫好声。妈妈在茶座里唱过好多段子,我印象中有除了好多梅派唱腔之外,还有黄派的《春秋配》、黄派的《祭江》,荀派的《金玉奴》、《红娘》、张派的《起解》《会审》《秋瑾》等,有时就念上一段京白或韵白,都受到观众们的欢迎和夸奖。
《金玉奴》、《穆柯寨》、《二堂舍子》、《三娘教子》、《宇宙锋》 那时没有好的录音设备,没有把每次的演唱录下来,一段《太真外传》的反二黄也是别人录了翻录给我的,音质虽然不太好,但不妨碍听的。几段念白是在家里录的,我让老妈念,用个小录音机录下来。那是妈妈76岁时录的,声音依旧干干净净的,嘴里的字清清楚楚,有《金玉奴》、《穆柯寨》、《三娘教子》、《宇宙锋》、《二堂舍子》,既有京白,也有韵白。当时是很随意录的,如今却成了我的至宝了,只可惜没有给她多录一些。 爱戏的老妈也有心底的遗憾,她说很后悔没能多演一些穿袄裤、袄裙的戏,这些装扮都是用京白的多,能好好发挥自己的京白。还有就是在浙江民声京剧社成立之初,京剧艺术家宋宝罗先生曾邀请我妈演《桑园会》。我妈说宋先生是艺术大家,和这样的大角儿一起演戏压力太大了,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这样的机会后来再也没有了,也是她最大的遗憾。 现在把我妈妈的演唱录音和念白录音也给大家听听,这是一位老人迷恋了一辈子的京剧,也是她潜心学习了一辈子的京剧艺术,老人走了,带走了她钟爱的梅派艺术,在人世间只留下这一点点美丽的声音。 儿想娘身难叩首,只得梦里再相见。愿我的亲娘在天堂依旧唱着自己喜爱的西皮二黄, 祈求上苍有轮回,若我下辈子呱呱坠地时,还能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她唱——忽听得侍儿们一声来请…… 小编后记: 张伯然老师,杭州梅派名票,不但在票界享名多年,并熏陶一双儿女均热爱皮黄。本文为张伯然老师的爱女张晓莺在母亲病故一个多月之后回忆而成,同时将伯然老师之遗音发表出来,既为纪念,也为昭示后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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