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牛头法融与牛头宗 牛头法融(五九四至六五七),比五祖弘忍要早生八年;对于印顺法师的《中国禅宗史》中乃认为法融才是真正中国禅的建造者(页一二八),「才是中华禅的根源」。过往以为法融为四祖道信的弟子,但近二十年来的研究皆倾向否定这个关系。而法融传说下传〔智巖→慧方……→智威→慧忠〕而分别为牛头宗的二祖到六祖,但近人的研究也对初祖与二祖、二祖与三祖的继承关系十分怀疑。 牛头宗的形成亦在唐代初年,由于其弘法在其前六代祖师皆在牛头山而得名,这是一个接近南京(金陵)的〔江左/江东〕,长江下游南岸的中国另一个禅学中心。然而,东山禅与北宗禅一系是全面性的知名度,而牛头禅则只是地方性的名声。又称为「江东禅」的牛头禅,在南宗兴盛后被石头、临济一系完全消化了。二十世纪由敦煌本发现了失传的牛头法融作品〈绝观论〉一文,此外代表牛头禅法的尚有〈信心铭〉。同时,我们尚可在《祖堂集》、《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中找到牛头禅法的相关内容,今就上述五者来源作其哲学的综合叙述。 法融为一位通读老、庄、道书及诸佛典、医书的宏大学者,其提出「以虚空为道本」即是一个综合道佛的命题。这是一个消融了「玄学典范」的新禅学发展,单是由此,我们就可以说,牛头禅与东山禅皆是中国佛教原创哲学的建构者,也就是中国式禅宗原创哲学的写作者。法融运用〔道〕讨论「无所不在」的法性,以及〔无情有性/无情成佛〕的庄子式命题。好用〔道/本/忘/梦/无事/虚〕的哲学概念,实是以证明,法融确以《庄子》消化《般若经》。这个路线与支道林如出一辙。 〈绝观论〉中〔无心即无物,无物即天真,天真即大道〕以及〈信心铭〉中的〔一切莫显,安心无处,无处安心,虚明自露〕又有〔灵知自照,万法归如,无归无受,绝观忘守〕、〔知法无知,无知知要〕、〔极小同大,忘绝境界;极大同小,不见边表。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无心合道/无心用功/丧我忘情为修〕,这确实是以《庄子》及《般若经》结合的唐初创造转化之新禅宗哲学。 江苏镇江人的法融,以《般若》止观,亦即近于天台哲学的止观法门以及《庄子》哲学为其整个禅法的核心;与东山禅相同的是其同样强调〔以心为本/心为宗/心为体/心寂灭/心性寂灭〕。其曾于静坐二十年,四十八岁方开始传法。弘法时间约莫十五年。 牛头宗法脉依《景德传灯录》及《五灯会元》、《禅宗法系谱》三书的记载,可查者在八十人左右,较知名者,除前六祖外尚有〔玄素/道钦/道林〕,后来并对白居易有所影响(道林禅师)。整个牛头禅法,大致上可以说就是〔空宗/般若学〕,近似北朝的〔四论宗〕与天台止观禅法,但却有禅宗的「直指人心」以及《庄子》的〔忘我/丧我/无所不在〕的三者融合;无疑地,这是三种哲学的合成,只是牛头禅并不像东山禅与北宗禅依《起信论》而建构哲学命题编制。 在《祖堂集》(卷三)第四十一段中,记载了牛头法融曾依《法华经》开示悟入,则又可证明其与天台止观具一定程度的相关性。《景德传灯录》(卷四)第四十三段,则引用《大般若经》。这段语录中,法融答博陵王,共有十三问十三答。在十三段答句中,法融完全运用五言句来回答,显见法融的禅风乃又融合了唐诗的风格。而这种「唐诗应答的禅风典范」乃注入了南宗五家七系的禅风之中,成为中国禅宗语言哲学的原创性所在。各种词句上的〔象征、暗示、转折、托显、对位、比喻〕皆进入了牛头禅风与南宗禅法中。这种禅风在南宗盛行是在惠能之后才兴起的;惠能不熟诗文,不擅文采,这是众所皆知的。 如果没有牛头法融,中国的禅风恐怕是很难有如此丰富的语言哲学发展的。在《景德传灯录》中的十三答问中,法融以论述〔无心/无念/观心/空有/无相/无用/寂灭/法性/悟/解脱法相〕为主体,这整个论述方式的确是一种新型态的〔道禅与空宗〕合一的「诗学哲理」表现。 法融弟子〔玄素〕与其下的〔崇慧禅师〕,特别是天柱山的崇慧,又把这种诗句禅理答应方式加以发挥,《景德》卷四第五十二段中则灵活地运用了〔四言、五言、七言〕诗句,并且好用隐喻,象征来托显其所要指涉的〔禅理、佛法、空性〕。例如,人间其禅风,崇慧的回答只有二句诗〔时有白云来闭户,更无风月四山流〕;也就指涉着→运用流动自然的气息阐释佛法,而不运用老旧固定的形式如同风月在各个固定方位的山脉之流动一般之理路叙述。问「道」则各另二句为:〔白云覆青峰,蜂鸟步庭华〕,表露自然万物的存有彰显即是「道」。这种诗句的灵活使用,形成了一种「文学存有论述」的表述方法,或说一种特殊型态的存有学语言游戏。 同为玄素弟子的「道钦」,回答何谓「道」则说了另二句:〔山上有鲤鱼,水底有蓬尘〕,用一种极荒谬的对立性语句彰显了存有属性于万物中的交互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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