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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长夜孤灯话《论语》——受人鄙视的“民”

 百科知识博览 2017-10-12




长夜孤灯,古卷为伴。

人民是神圣的,人民当家作主,这在今天妇孺皆知,但是,孔子是如何看待人民的呢?在孔子眼里,人和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他从不将二者混为一谈。而且,他眼里的“民”不但为下,而且愚昧鄙陋,粗俗无礼。这是最重要的“人情变迁”,我们在读《论语》时要特别注意,否则很容易犯下牵强附会的毛病。一定要记住:孔子口中的“民”可不是指今天的“人民”!


一、上与下

上与下是孔子对人群所作的最基本的划分,上、下有时是相对而言,如:

0102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者,鲜矣。不好犯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0326子曰:居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1724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流而讪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上面三章中的“上”,可以指从天子至于士的各个阶层。而“居下流而讪上者”中的“下”则可以指从诸侯至民的各个阶层,讪,谤也。只要你上面还有更高等级的人,便不可以随意诽谤诋毁他们。

有时,下则专指民,上则专指除了民之外的所有阶层,即所谓的统治者。如:

1304……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1441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1919……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上面三章中的“上”等同于君子,包括从天子至于士的所有在位之人。“下”则专指受君子统治的小人。


二、人与民

今天人民常放在一起连用,是一个很神圣的词汇。如人民当家作主,为人民服务。而孔子之时,人和民是不同的两个群体。当《论语》中的“人”字单独出现时,与今天的含义相同,泛指有生命的人,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怨天,不尤人”等。而若是“人”、“民”二字同时出现,“人”就不再是泛指,而是具体指大夫和士这两个阶层。如:

0105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前面讲过,这里的“道”其实是“导”的假借字,是治理、领导的意思。

道千乘之国的人,当是诸侯国的一国之君。爱人,使民,各位要留意,人,是要爱的,而民则是用来使的,这两个词明显是指不同的群体。

千乘之国:乘,量词,军事用语。一辆战车为一乘,配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古代的战车

因为古时战争以车战为主,所以判定一国的军事实力就依据该国所能出的乘的数量。国大,则地大物博,车多人多,军事实力就强。反之,国小则车少人少,军事实力就弱。后来用兵车数量的多寡代指国之大小,天子万乘,诸侯千乘。千乘之国,便是泛指各诸侯国。不过这些都是大略言之,并不是国家兵车有一千辆,才能称得上是千乘之国,称为千乘之国的,它的军事实力就必然强大到以千乘计算。

有人引经据典来考证,什么大国千里,小国百里,一个国家又有多少人口,能出多少士兵,造出多少兵车,这就有点钻牛角尖儿了。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主要是指治理一个诸侯国应该“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用以时”。而在“千乘之国”上大费周章,分析来分析去,你得出结论说齐国强大,称得上是千乘之国,而卫国小弱,只可称作百乘之国,难道,这治国的原则就只适用齐国而不适用于卫国吗?

所以说,读《论语》,研究圣人的话,应该如班固所言,要“存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明白他老人家的主要意思,而后身体力行,这才是正路。万不可翻来复去在一些字句上纠结,翻遍群经只为考证那无关宏指的某一名物制度。诚然,有些关键字很重要,但也要适可而止。孔子也说“过犹不及”,否则,就难免沦为“破碎大道”的“章句小儒”了。

1222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爱人”和“知人”中的人,均是指士大夫而言,从后面子夏对“举直错诸枉”的解释来看便知。爱人之人和知人之人,便是指有天下的舜和汤,他们所爱所知的人便是指皋陶和伊尹——这些治民的士大夫。

1442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修己以安百姓”比“修己以安人”更难,层次更高,连尧舜都没有做到,以之为病,可见人与百姓完全是指两个不同的群体。


三、受人鄙视的“民”

人民在今天具有神圣的地们,而在过去却是极端受人鄙视的,这一点我们也要特别注意。

民,众萌也,萌犹懵懵也。懵,不明也,懵懂,即不懂。民字本身就具有愚昧无知的意思,这一群人有时又被称为小人、鄙夫、野人,各位看看,小、鄙、野,这都是些什么字眼儿?今天我们都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人民群众呢?伟大、勤劳、勇敢、智慧,为什么呢?因为人民已经当家作主了。

古代将民形容为小,前面已经说过,不是因为他们身形瘦小,而是指地位而言,相较于高贵的君子,他们的地位低下,所以称之为小人。而将民形容为鄙、为野,为什么呢?这要从古代的城镇制度讲起。

在古代,一个国家的城市,以规模和重要性而言,大致分为都和邑两类。其实今天也一样,如北上广深等一二线城市就相当于都,入不上线的城市就相当于邑。古人云:大曰都,小曰邑。都,即指规模大、地位重要的城市,如鲁国的国都曲阜邑,则是规模较小、地位不那么重要的小城或村镇。如鲁国的武城、莒等。

0528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即便是只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其中也一定会有像我一样的忠信之人,只不过没有我好学罢了。孔子说自己好学,是在肯定自己,但只以“十室之邑”为例,却是谦虚的说法。“十室之邑”里能住多少人,最多不过几十,这里面没有比我好学的,孔子真是太谦虚了。如果他老人家以国都或是费邑这些人口密集之地来举例,便不是谦虚,而是骄傲了。

以地理位置而言,分为都和鄙,一城能被称为都,一般都居于重要的战略位置。鄙,小邑也,泛指偏僻的村镇,类似今天的老少边穷地区,相当于上海人口中的乡下,北京人口中的外省,东北人口中的屯子。居于乡下农村偏远地区的人,一般都是没有文化,未受过教育的人,这样的人多半无知无礼、言语粗俗,所以含有“鄙”字的词都有这个意思,如无知无礼之俗夫,孔子称其为鄙夫。品质低劣为卑鄙,贬低自己叫鄙人,看不起便是鄙视。将民称为鄙夫,便可以反映出这一阶层的地位低下与粗俗无知。仔细想想,这确属情理之中。

刘姥姥第一次进贾府,对凤姐说:“您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听了一脸鄙视,还嫌她说的粗鄙。粗就是粗俗,鄙就是没文化没教养的意思。


刘姥姥的确一身粗鄙,但人很淳朴。

周瑞家的在贾府不过是个有些头脸的仆妇,却穿金戴银,她对刘姥姥是一脸的鄙视。

0804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乎,相当于“于”。“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这句话也可以写作:“于道,君子所贵者三”,即是在道这方面,君子看重的有三方面。

容貌,就整个身体的外表而言,衣着穿戴等事。不过为什么要用“动”字,兄弟始终也想不明白。

暴,粗暴无礼。慢,傲慢放肆。

颜,眉目之间,颜色即是今天所说的脸色。

出辞气,说出的话经过一番修辞,不粗俗。

倍,通背,即背礼、违礼。

笾,音边,和豆一样,都是一种礼器。

“出辞气”即是指一个人谈吐文雅得体,说出来的话经过一番修饰,“出辞气”就可以“远鄙倍”,言下之意,“鄙”便是言语粗俗无礼的代名词。

0908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叩,击也,敲也,两物相接以撞击的意思。如叩头,即是以头击地,叩门即是敲门,叩关攻城,即是攻击关口城门。

孔子说我知道什么啊,其实我一无所知。有鄙夫问我问题,我心里空空如也,只是就其所问事情的两端,琢磨琢磨,考虑考虑,竭尽所知告诉他罢了。这是孔子自谦,连粗俗无知的鄙夫所提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了,可见我无知到什么程度。若是孔子说有君子问于我,则就表现不出孔子这种谦虚的态度了。

城外曰郭,郭外曰郊,郊外曰野。生活于郊野的人都是种地耕田的农民,也被称为野人,他们和鄙夫一样,也是无知无礼之人。各位要注意,古人所说的“野人”可不是今天所说的指那些尚未步入文明社会的原始人,如神农架和喜马拉雅山的野人。古人口中的野是指身份而言,以生活区域的不同对人群的划分。孟子也说:“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治”和“养”两个字便道出了君子和野人的各自职责所在,君子负责治理野人,而野人则负责供养君子。

1101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关于先进和后进、野人和君子,众说纷纭。有人说先进是指夏商周三代以上,后进是指夏商周三代以下。有人说先进后进是指弟子入门的先后。有人说野人是指民,君子是指在位者,即是就身份地位而言,有人则说野人君子是指有德与否而言。

兄弟则赞同清人刘宝楠的说法,这里的先进与后进是指跟随孔子求学的顺序之先后。古代选人用人,皆是从贵族子弟中选拔,先教习礼乐,然后出仕为政,野人鄙夫是没有出仕为政的机会的。而孔子有教无类,跟随他求学的有很多野人。

《史记·孔子世家》上也说: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

“先进于礼乐”者便是指最早跟随孔子求学受教的弟子,如子路、曾参的父亲曾晳和颜回的父亲颜路等,他们都是身份微贱的野人。“后进于礼乐”者多是出身贵族,如受父亲嘱托向孔子学习礼乐的孟懿子和南宫敬叔等,他们是孟孙氏家族的子弟,属于在位之君子。

孔子生活的春秋时代,等极森严,出身微贱的人想要上升到士的阶层,为官从政是极难极少且是不怎么为人所接受的,当时并没有后世的察举制和科举考试,底层的民上升到更高的社会阶层几乎没有正规的渠道。而这里孔子却说,在选人用人之时,虽然子路等人不是世家子弟,属于野人,我也会用他们的。

1303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这里孔子批评子路时说“野哉,由也”!就是指子路粗野无知,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在骂他是没见识的乡下人,相当于“土包子”“泥腿子”等,这在当时可是比较厉害的骂人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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