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仙賦 孟陬（zōu，星名，陬訾，陬觜）左界，維斗（北斗）右疆，震澤（太湖）後匯，會稽前驤（驤首，抬頭），汪罔（即汪芒，古國名，國君名防風）故守，防風所鄉。表望（像標桿一樣遙對）並峙，封禺（封嵎）二山。峭然一峯，立乎其南。是為計籌（竹筳tíng，計數用的竹片），絕出羣巒。鴟夷（伍員）謀越，受策計然。仆（倒）差（夫差）植（立）踐（勾踐），籌此層顛（巔）。麓存古井，巍冠（高冠）方壇（道家做法用的高臺）。抱朴子（葛洪）姓，疇昔（從前）般桓（盤桓，逗留）。長綆（gěng，繩索）下汲，泉冽甘寒。神光夜發，飇炳遺□。雉堞（城墻）既墟（廢墟），成毀何論。地勝（勝地）氣淑，神仙幽蟠。穹窿（高大）崔嵬，嵯峨孱（通巉）頑（堅硬）。坡陀（山勢起伏）逶遲（逶迤，蜿蜒），縈紆迴環。外固卓絕，峻不可攀。內克有容，恢廓平寬。壟（高地）首岡（山脊）要，可愒（qì，憩）可盤（居）。遠觀出日，近矚稠烟。紺蕤（ruí，花）紫蔓，鞠（通菊）朮（白朮）芎（xiōng,芎䓖）蘭。延（長）亭絡舘，間錯相緣。重林輪轉（重重），一逕（直道）弓彎（曲徑）。危澗流淙，二池渟（積水）涵。華（美）石溫縝（溫潤細密），碧桃清妍。 脩獨遊物初，有謝真士（有操守、才能之士），形容槁枯。神凝（堅定）志完（飽滿），至人（道家謂超凡脫俗，達到無我境界的人）無私。杖策棄家，一簞長塗。往從之遊，曰求石師（碩師，大師）。利微錐刀（微利），舉世爭趍（趨）。驚霆（驚雷）破山，視之猶無。耆欲（嗜欲）不作，從橫自如。內恬外安，盖其助與？ 二士咲（笑）曰：“道靡有定，而繫處（chǔ）居。心靡動亡（動與不動），而與靜俱。境雖（縱然）異趣（有差別），夫豈殊歧（特別不同）？” 曰：“昔載（zǎi，歲）棲遲（游息）計籌之下，鶴磯牛渚。水仙幽潛，重淵官府。炳犀（犀角，有犀照牛渚之典故）夜燭，神秘斯睹。門以兩山（以兩山為門），天開千古。川容如畫，脩眉對嫵。九華西撐，鍾陵（鍾山）東柱。烏江前陳，宣城後距。大不枝梧（支吾，說不清），小何足數？是產其間，固當魁鉅。” 二士頋曰：“惟天生人，豈必其所？匪若枳橘，變遷厥土。更（gēng）端而譚（談），毋泥（nì）乎此。” 曰：“稚歲（早年）沖澹（質樸寡慾），超然似愚。違去世紛，民炙（熏陶）善良。祝尸（供奉神像）稷社，元勲（勳）北歸。薦詞云哆（chǐ，讚不絕口），載與偕來。留直（價值）金馬，稽首進辭：‘臣固山野。盖公清靜，脫略細瑣。申申（嚴謹）力行，言尚（崇尚）約（簡約）寡。無為致治，舜豈欺我？九重（帝王）嘉納（讚許採納），八荒（天下）陶冶。熏（熏陶）然德言，春風溢坐。’” 二士頷（點頭）曰：“善行無迹，迹其粗者。妙道無言，言之末也。願陳其餘，此則僅可。” 曰：“受命乘傳（zhuàn，驛車），微招隱淪（隱者）。晨發朝（cháo）市，暮即山林。太末（太末县，隶会稽郡）士女，葆光（才不外露）守真（保持本性）。全神辟（bì）穀，飛身彤庭（宮廷）。冥探潛索，窮搜幽尋。列仙臞（qú，清瘦）儒，碩學偉人。字畫東晉，詞章先秦。左右薦揚（推薦讚揚），後前選掄（選拔）。方寸願忠，皦日（誓辭，《詩·王風·大車》：“謂予不信，有如皦日。”）同眀。所與往還，皆負重（zhòng）名（盛名）。” 二士作（起身）曰：“舉受上賞，固為常經。尚賢貴貨，乃啓盜爭。盍（hé，何不）稱道德，震耀聵盲（耳聾眼瞎）？” 曰：“虎林吳興，廣宮峻宇。置棊（棋）相望，像祠老子。變更紛紜，豪奪暴燬（huǐ，焚毀）。歲月推移，猶蓁漸圮（pǐ，毀壞）。植柏杉栝（kuò，檜），楩（pián）枏（楠）櫧（zhū）梓。文杏（銀杏）豫章（枕chén木與樟木），俱中梁柱。宗陽延祥，巍峨城府。昇元通玄，飛鶱（xiān，高飛，指建築物似飛動貌。虞世南《孔子廟堂之碑》：“鳳甍鶱其特起，龍桷儼以臨空。”）崖塢。連墉（城墻）重閎（巷門），千棟萬礎。餘觀（guàn）剩舘，羞澀誰比？” 二士蹴然（驚慚不安貌）危（端端正正）拱曰：“宮室鉅麗，非守藏所。衣冠肅嚴，非柱下史（老子）。聖斯云遠，道焉在此？” 曰：“博大真人，遺經二篇。道德之意，五千餘言。禦寇（列禦寇）莊周，陽居南榮（《庄子·庚桑楚》有南荣趎chú），尚或失之，況於申韓（申不害，韓非）？陰謀廢著（zhù，通貯。廢著：賤買貴賣），制器養生。竊載以說（shuō，學說），益無足觀。六代（黃帝、唐、虞、夏、殷、周）禮樂，盡集史官。藏室簡冊，丘索典墳（八索九丘，三墳五典）。上自羲農（伏羲，神農），下逮湯文（商湯，周文）。原厥本旨，翼經著論。” 二士翕然（順從貌）改容曰：“度數（框架、标准、规则等外在表現形式）大詳，載籍能傳。妙玄（内在道理）甚微，語言難宣。此固至矣，又有至焉。” 曰：“谷何為神？而與道會。虛而不盈，物莫之害。上善若水，逝未嘗去。及為𣶃（氵，潮）汐，消長如代。水雖不爭，猶以形閡（ài，遮閉，阻擋）。谷匪以形，斯神之颣（lèi，絲的結，疙瘩。《老子》：“夷道若纇。”）。飲冰（語本《莊子·人間世》，指為官）匪熱（焦灼），榮觀（語本《老子》，指榮名）匪悴。凝然立獨，保清凈退。造物相游，埃濭（ǎi，疑為壒ài，塵土）與說（shuì）。廣成（廣成子，仙人，居崆峒山）空同（崆峒），千有（yòu）餘歲。” 二士茫然自失，俯首磬折（彎腰），曰：“道烏乎（怎麼）在？烏乎不在？事固非外，心固非內。吾問七返，不慮而對。乃今聞之，如醒於醉。微（沒有）吾先生，孰開蒙昧？” 黃冠歌曰：“挹彼白雲，游顥氣（清新潔白盛大之氣）初。馭以大眀（日、月），乘閬風（仙山名）車。閴（同闃，qù，空）其無人兮，天與為徒。” 緇衣又歌曰：“青天澄廓兮，白云止止（止於其上）。鴈飛（遼）𨗿（邈）兮，影沉寒水。澹泊寂寞兮，既𩀌（離）言語。” 先生頋（回首））賡（續）歌曰：“英英（輕盈明亮）白雲兮，其行舒徐（从容舒緩）。萬里無塵兮，輕舉自如。遠遊太清兮，獨與道俱。” 歌賡三終（三個樂章），聲震林薄（叢生的草木）。冥通默契，極歡至樂。青山迢遙（遠貌），白石卓犖（突出貌）。長與老仙，消搖（逍遙）兹谷。 胡汲仲天資高爽（高潔豪爽），發言（為文）便自超詣（高妙脫俗）。此賦為南谷尊師所作。文與事稱，其自迩至遠，則似《晉問》（柳宗元作）；其琢詞造語，則似《服賦》（賈誼作）；其高舉寥廓，則似《遠遊》（屈原作）。過此以往（除此之外），吾不知所擬（比擬）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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