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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周刊记者 顾 筝
 上海市同仁医院普外科主任孙鹏前段时间一直特别关注着一名接受了全胃切除手术的病人。有没有手术并发症？病人恢复得怎么样？术后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他时不时地向床位医生询问病人的情况。 一般来说，在没有手术并发症的前提下，全胃切除的病人七天就能出院了。但孙鹏很慎重，他让病人留在病房内多观察了几天。他希望病人平稳度过围手术期，不要有任何差池。 孙鹏如此小心谨慎，是因为这位病人很特殊。 从1992年从医以来，这是孙鹏遇到的最高龄的手术患者，一位95岁的老太太。 医述 讲述医院里那些和疾病、健康、生死、选择……有关的故事。 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故事，或想谈谈自己的感受，可以联系我们：chenbaoyishu@qq.com 讲述者：孙 鹏 职业：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同仁医院普外科主任医师就像下水道堵塞了 几周前，老太太在家属的带领下来看我的门诊。 家属介绍说，老太太虽然95岁了，但平时身体很好，生活都能自理，能自己做家务，烧菜烧饭。脑子也特别灵活，常常和小区里的朋友们约着一起搓麻将呢。可是就在这两天开始胃痛，吃不下东西，还会呕吐。 她的子女也已是70岁左右的老年人了，他们很焦急，问我：医生，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得胃病了吗？ 后在消化科病房做了个胃镜。检查报告一目了然，在胃的贲门部发现了肿块，是肿瘤。 我看着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精神不振的模样，和家属所形容的那个活力充沛的老人大相径庭。我知道，她肯定很难受。在胃贲门部的肿瘤会引发隐痛，让人难受，坐立不安。 我大概能体会这种痛苦，因为那几天我正好也在服用某种抗幽门螺旋杆菌的胃药，能感觉到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我开玩笑地和同事说，我大概知道妇女怀孕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感受了。很多时候，由于我们并不是真正生病的那个人，所以我们无法理解病人所感受到的身体的难受和疼痛。 老太太的难受我能感同身受，而且生在贲门部的肿瘤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贲门是胃的入口处，肿瘤长在这个位置，就像下水道被塞住了一样，食物不能顺流而下，只能被吐出来。所以即使是喝口水，都只能呕吐。 家属们听到检查结果，都呆住了，他们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他们不希望躺在床上或在痛苦 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从家属的本意出发，他们当然不想让老太太接受手术之类的有创治疗。95岁的年龄，开刀的风险太大。可是不开刀，不拿掉肿瘤，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们不知道。他们忐忑不安地问了我这个问题，期盼着从我的嘴里能得到比较好的答案。 不过答案是很残酷的。我告诉他们，如果不做手术，他们母亲后面一段人生的生活质量会很差，因为既不能吃东西又很痛；而且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饿死，因为她吃任何东西都会吐出来。 家属不希望自己的亲人生活质量变得如此之差，他们提出想做手术。而老太太也表示，自己难过死了，想要做手术进行治疗。 老年人非常看重生活质量，这在近几年变得越来越明显，我发现最近80岁以上的患者变多了，有的得了肠癌，有的髋关节骨折，他们都提出希望通过手术进行治疗，不管生命还有多长，他们不希望是躺在床上，或是在痛苦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我能理解家属们想要搏一下，为老太太争取生活质量的想法，可是这个年龄的病人破了我的记录，我从来没有为这么大年纪的人动过手术，我的内心也有忐忑。 可是病人家属很坚持，他们也表达了对我们医生的信任，于是我和我的团队准备好好地做一个术前评估。 首先要看的是有没有远处转移如肝转移或肺转移，如果有的话，肯定就无法开刀了。所幸老太太的肿瘤只在胃部，虽然比较大，但没有发生远处转移。其次，要检查她的心肺情况，如果状况不好，很容易在术中引起心肺功能障碍，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或在术后引发并发症。幸好，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她身体状况很不错，并没有影响手术的心脑肺疾病。 术前的评估情况不错，但手术中，瞬息之间，就会有变化，我把术中术后的风险都一一仔细解释给家属们听。由于想要改善老太太生活质量的心特别强烈，家属们仍然坚定地指出要做手术，同时表示，手术的风险他们都知道，能接受。 家属态度如此，我们也愿意为患者冒一下风险。其实，在术前讨论过程中，我们治疗组有意见不一致的地方，有的医生顾虑术后并发症，也有医生对于肿瘤能不能切除存有疑问。不过在进行了一系列评估后，我们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做手术。 手术中，风险出现 手术是在8月21日进行的。 那个周一，我们很早来到医院，进行准备，早上8点半左右，手术开始。 果然，打开胸腔后看到的实际情况和检查报告有点出入。肿瘤已侵犯到膈肌，即胸腔和腹腔之间的肌肉。 当时我们有点紧张，如果肿瘤侵犯得过多，需要打开胸腔的话，那创伤太大，老太太肯定无法承受。 当时在手术中就要判断，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仔细查看了下，肿瘤只是侵犯到左侧膈肌的浅层，如果做手术的时候小心一点，可以通过不打开胸腔的办法把肿瘤完整切除。在经过了术中的这个关键时刻后，之后都是常规操作，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全胃切除术本身是一个很有风险的手术，相当于先破坏再重建。而高龄老年人的手术，风险尤甚。 这就需要团队中的每个人紧密配合。外科团队在手术台上小心地切除肿瘤，为食道和小肠做吻合，麻醉科在手术中要时刻监测心率、血压、氧饱和度等。而术后的护理也非常重要，会不会发生术后并发症就看这一时期。 术后早期活动 手术做了5个多小时，当我们告诉家属，手术很成功的时候，他们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挑战还在后面。 会不会发生手术后并发症，是我们都很担心的问题？ 手术结束那一晚半夜，我没有接到紧急来电，这让我心放宽了不少。第二天到医院，第一时间就去看老太太，她恢复得还不错。为了减少并发症，我们采用的是加速康复措施，患者手术结束后，就让他们早早活动，争取早日进食，早拔导尿管。 虽然老太太95岁了，但也让她实行术后早期活动的方案。第二天就让她下床围着病房走三圈，第三天绕五圈。而为了让她获取营养，我们预先为她做了个空肠造瘘，定时输入营养制剂，让她获得营养，增强自身免疫。 老太太恢复得很好，没有出现我特别担心的并发症，她在医院住了14天后顺利出院。 之前，一直被前辈告诫，90岁以上的患者轻易不要去做手术，因为风险太大，围手术期会出现很多状况，而这个病人刷新了我个人手术病人的最高年龄，希望她在手术后能继续过着自己照顾自己，偶尔去搓小麻将的有质量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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