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行 （德国 研究生） 她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不料因此接到司机大叔的电话教育。他声情并茂地说，“你呀，怎么都不有始有终。送了那么多人，不送完最后一个。她在车里哭哎。”我笑笑，听他一直念念叨叨那句“都不有始有终”，过后看见她的讯息，“帮我把剩下的东西都丢掉吧，来不及了，拜托。走得超级赶。” 那个夏天，我很晚离开学校，顺便送了好多趟车，惹得司机大叔每每嫌弃“又是你”。有笑有泪，但道别心情，在仓促的二十二岁，化不成一个认真的挥手。许是有些人，我们从来不舍得说再见，于是自我催眠着该丢的都丢，不要留恋，却还是捡了一地的阑珊。 记不清什么时候起她缠在身边。喜欢独自看电影、逛展览，晃晃荡荡消磨一天。后来惨遭她定制成双人行程，嘻嘻闹闹填满一天。当开始焦头烂额地毕业忙，正事上弦，分秒珍贵，我们不再有那么多时间挥霍。“那，陪你吃早餐啊。”她路过我宿舍视察的间隙，丢下一句，“就这么决定咯，等你。” 在我混乱的作息概念中，早餐就是便利店买个面包牛奶，匆匆在课前啃完的利落事情。但还是乖乖赴约，在开春的鸟语花香里，以提前二十分钟起床的余裕，细细嚼蛋饼，慢慢咽红茶。心里的清净唤醒味蕾觉知，比迷迷瞪瞪地充饥享受些，觉得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仪式。 又或许是因为——“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我们常听的，刘若英那首歌。这个仪式，逐渐变为某种暗号。奶茶在现场版音频里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像我这么幸运的女生，偶尔在生活上面，有一些无助或者不安，有一些觉得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当我开始诉苦的时候，难免朋友会说，你要求太高……但是我想，我真的觉得……许多事情我找不到答案，无法去解决……有些说得出来，有些哭不出来，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像心电图，它总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然而最后也都很公平，会回到同一条水平线上。” 你看，我们困囿于自己的期许，最终只能靠自己拔节。但幸运的是，能旁观彼此的潮起潮落，打气着，要学会掌握江湖规矩；能明白一部分对方的不可言说，祝福着，要呵护远离喧嚣的心境。每一次在人间游戏里掉血，哪怕不能满格复活，也要拾起初愿，且行且惜，像歌里唱的，“不管明天在哪里”。 后来我在遥远的欧洲，她在更遥远的北美，想起她曾经大清晨从广州跑到深圳，只为和我喝顿早茶。耳闻软绵绵的琐碎，话不用说得生动，蒸蒸馨香已抵御寒凉。我们走得再远，终究对烟火气有着天然的习惯和需要。 还有许多，无法一一而足的“她”。吃着我的黑暗料理，美其名曰爱心早餐的她。一起慢悠悠，让我终于品尝出黑面包和美式咖啡滋味的她。大天亮和我打卡心心念念咸豆浆的她。煎香喷喷松饼和鸡蛋饲养我的她。买来鲔鱼吐司和鲜奶茶跑来找我的她。相隔千里，用网络当任意门云约饭，敲定“阿啰哈”早餐店见的她。领我吃每天醒来的第一餐，悄咪咪暗示“离去人不知，身后人愿做你故乡”的她……每一份温热柔软，都捎来足够元气。 那些生命中的花儿，有的异乡赶路，有的回归平静，我们遵循各自属性和际遇走天涯，各自担着累，各自生羡慕，可是每条路上，好风景真的不同。山水迢迢，人易走散，但我们都心存灵犀地知道，倘若你不小心跌进雾重清晨，我也愿穿越时差和路途，陪你吃个暖乎乎的早餐。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