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日课 | 《论语·雍也》27

 deckie 2017-10-19

新媒体管家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⑴,亦可以弗畔⑵矣夫!”

注解

杨伯峻《论语译注》:

【译文】孔子说:“君子广泛地学习文献,再用礼节来加以约束,也就可以不致于离经叛道了。”

【注释】⑴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子罕篇第九云:“颜渊喟然叹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这里的“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和子罕篇的“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不是完全相同呢?如果完全相同,则“约之以礼”的“之”是指代“君子”而言。这是一般人的说法。但毛奇龄的《论语稽求篇》却说:“博约是两事,文礼是两物,然与‘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不同。何也?彼之博约是以文礼博约回;此之博约是以礼约文,以约约博也。博在文,约文又在礼也。”毛氏认为“约之以礼”的“之”是指代“文”,正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由博返约”的意思。⑵畔——同“叛”。

朱熹《论语集注》:

夫,音扶。约,要也。畔,背也。君子学欲其博,故于文无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动必以礼。如此,则可以不背于道矣。程子曰:“博学于文而不约之以礼,必至于汗漫。博学矣,又能守礼而由于规矩,则亦可以不畔道矣。”

解读

郭美华:

(原文)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本章所讨论的博、约关系,对于重“文”的儒学传统来说,殊为重要。不过,文的确切涵义究竟何所指,则需要分梳。

“文”在《论语》中出现了大约四十几次,简单可以归为四个用法(这里的区分很粗略,细致的分析还有待深入):

1)用于人名。比如周文王、季文子、臧文仲、令伊子文、陈文子等等。

2)指文字、文章、书籍、诸家文献、各样学说、学问,乃至指学习的态度或行为的讲究等等。比如,

《学而》: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八佾》: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公冶长》: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公冶长》: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雍也》: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雍也》本章: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罕》: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此处颜回所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与本章具有最大的相近性。但也由此引起分歧:博和约、尤其约的宾语究竟是什么?颜回自述,博约的宾语都是“我”——学习者,但在本章,博学的是指内容,即文;约的宾语却可能是作为学习者的“我”,也可能是指所学之“文”。但不管为何,都指向具体践行中的不自相矛盾。)

《先进》: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颜渊》: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文质相对意义上的文,主要意思是指文史知识多,但其中也蕴涵着“纹饰”、“虚文”等等意义。似乎不能完全一言以蔽之。)

《颜渊》: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宪问》: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卫灵公》: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3)文化、文教、文道、文德。这在孔子肇始的儒家,是需要特别注意的一个意义(我们要注意把此种意义与第二种意义区分开来。这第三种意义上的文,是儒家作为儒家的具有本质性的内涵。而第二种用法,相对而言,是为一般学问者所认可的、比较宽泛的涵义)。比如,

《八佾》: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述而》: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这个文,也可以有第二种意义的宽泛理解。)

《述而》: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泰伯》: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这里尧的文章与子贡说夫子的文章,涵义不一样)

《子罕》: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季氏》: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4)作为动词的文,指施以或教以纹饰、讲究等(礼乐规范)。比如:

《宪问》: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我个人觉得,本章所谓“文”,基本上属于第二个意义上的用法。《述而》篇“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及“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的“文”,可能理解上有歧义,但与行相联系而用,我倾向于归之于第三种意义的用法。几种意义之间,也有内在的关系,比如第四种意义,即奠基于第二种和第三种意义。而用于人名的文,也与第二种、第三种涵义具有内在关联。

仅就本章而论,畔的意思,传统注疏一般理解为“背反”或“偏离”于道。文是典籍文献,礼是规范规则;博是知识性的泛观博览,“约”是约束、克制之意。大体意思是说:一个人(读书的君子)广泛阅读文献,必须以礼约束自身行为或以礼统摄繁杂之文,才能在具体行为中不悖于道。这个解释,实质上有一个更为基础性的东西,即学以力行。博学因其杂乱无主而易于引向行为中的犹豫、歧路、紊乱乃至于自相矛盾,必须内有所主,才能驾驭与消化各种不同的学说、思想观念之杂乱。这个主,就是礼,就是有准则、有规范的读书。如此,才能使得读书有所归宗,从而使得基于自身领悟与修身完善的践履行为能如其本质展开。博而无约则易乱,约而无博则易碍,博而有约、约而又博,才是为学之道。后儒简单地以心有所主或主一为约,略有狭隘。博约二者统一于具体的践履修行,而非统一于单纯的内在心性。如此,才能理解为什么是“约之以礼”,因为礼总是与个体性践行勾连在一起的。这样,就避免了单纯的知识性文献解读(所谓把握文本的原意),也避免了单纯的以礼为理的理智抽象进路(所谓文以载道或礼以显道而突出一个单纯的道)。由此,不叛的意思,就不是不悖于一个抽象的道,而是不悖于个体切己的生命践行过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