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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西安明德门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17-10-20

 

 

明德门   

朱鸿  

 

我在西安迁居三次,2002年宅于明德门,时间一长,还真是喜欢这里了。

  初至明德门,难免怅然。其东的朱雀路处于断头状态,根本不知道什么岁月会打通。其南的丈八路是石子与炭渣所铺,遍处崩裂,一旦下雨,车辙猛陷,泥浆便飞扬四溅。它的两边春有小麦,秋有玉米,完全是农村风光。社区之间的几条明德路冷冷清清,只有一家扯面馆、一家牛羊肉泡馍馆和一家杂货铺,连一家发廊也没有。人与人相遇,彼此不熟,目光便警惕起来。

  积日为月,累月成年,沉于工作之中,不知不觉,对明德门的树木、气息和声音已经习以为常,似乎也不在意它的什么了。

  俯仰之际,睁开眼睛,顿然发现这里除了空间没有变化,其中的一切都在变化。这不禁使我惊喜。

  以人多之故,来来往往,需要注意避地让路,否则会迎面相碰。有时候便问,这些人都是何处的?怎么都汇聚在明德门了?当然也是随问随置,不求甚解。晚上7点前后,夜市开张,卖馄饨的、卖冒菜的、卖烤肉的、卖凉皮的、卖炒米的,各占一角,尽显其特,以保证谁都能享上口福。灯火辉煌,也不用吆喝。汽车像从天上掉下一般,常常会互相拥挤,形成堵塞。经过这里的巴士很牛,其喇叭偶尔要响一声,不过听起来是颇为节制的。凡明德路两边的门面,无不尽显其用,银行、医院、药店、茶社、衣饰,当有悉有。民以食为天,餐饮遂最多,生意也最火。独门的行业也能发展,打字、复印、照相、洁牙、美容、书画辅导和打拳教授,无不存焉。黄色的单车无中生有,靠在墙上的样子像夕阳似的闲散。朱雀路已经打通,其出朱雀门,径达终南山。丈八路也以沥青筑成,走起来颇为宽阔。两排女桢迎风,万座高楼竞耸,农村的痕迹杳然难察。社区已经热闹且繁华,并纷呈着一些时尚的元素。

  明德门是唐长安城三个南门的中间的门,属于正门。当年它设五门道,但长安城别的外郭之门却只有三门道,足证其重要。明德门五门道各宽5米,进深18.5米。它的五个门道皆可并行两车,不过中间的门道只跑皇帝的马。明德门上建有楼观,北望是皇城的朱雀门,再北望是宫城的承天门。韩愈所赞的天街就是从明德门到承天门之间的街。

  可惜明德门湮灭一千余年了,不但其雄伟无影无踪,即使它的所在之域也沦为西安的郊区了。我想,也许曾经还有狼在这一带的田野游荡和寻觅吧!

  不过,一千余年的田野现在也消失了。唯经考古勘定,留下了明德门的夯土。此为遗址,遂作了保护。于是一段明德门遗址就变化为一个公园,老者在此闲坐,幼者在此学步,快乐的是妇女,她们不分昼夜地在此唱歌和跳舞。

  明德门的卫生过去不怎么好,令我久久皱眉。我曾经暗忖,也许这里除了没有卫生以外,任何脏东西都不缺吧!

  然而我终于注意到此情况也在变化,仿佛一夜之间,社区经过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沐浴,完全是脱俗而出,干干净净了。树叶落地就扫,甚至要禁止烟头落地。污水没有了,浮尘也没有了。有一天,我经明德路回家,忽然看到行道旁的冬青上,每隔三五十米,便挂一个铁皮罐,以督促人有规矩地扔烟头,扔纸屑,扔皮屑,竟莞尔了。垃圾箱也置路边,但悬枝的铁皮罐却反映了一种特别的状态。

一切都在变化,不仅仅是我栖息的明德门,实际上浩瀚的宇宙,小小的地球,古老的中国,无不在变化。探究世界变化的原因非我所能,但明德门变化的力量却是我可以感受的,其在于人对财富的追求及对文明的向往。

新民晚报 夜光杯2017年10月20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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