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風簃詩【卷三】

說明：此次錄入，以民國三十年所刊《聆風簃詩》爲底本，共計詩八卷、詞一卷。錄入時，字形盡量依照原貌，遇到過於生僻的異體字（以錄者電腦字庫能否顯示爲准）則徑改爲正體字，不另出說明。詩題不加點，序言、詩詞正文、詞前小序與自註則依鄙意畧加點斷，僅供方便閱讀，如有舛誤，概不負責ʘᴗ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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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序

秋岳少治詩，與仲毅、芷青、旉菴諸子知名當世，既而從余治小學、史學、爲駢體文，彷彿治公羊治大戴之儀鄭堂，治尚書治墨子之問字堂，五七言亦遂與前數子者小異。余生平論詩，以爲必具學人之根柢、詩人之性情，而後才力與懷抱相發越，三百篇之大小雅材是已。今人爲詩，徒取給於漢魏六朝唐宋諸名家，雖號稱鉅子，立派別，收召才俊，免於風而不失之憾者蓋寡。然余言者，吷菴、審言、无識數人而已。今秋岳短章長謡，駸駸雅材而不遺風人旨趣，近賢中況諸廣雅、澗于，殆足方駕，亦以難矣。秋岳爲朝官，困王城中，不廢歗歌，閒嵗出遊，求江山助，悽惋之作，都千百篇，付刊將成，敘以勗之，不足爲不知者道也。乙丑冬月，石遺老人書於匹園。

題聆風簃集

夏敬觀(吷庵)

閩詩雖稍後，盛始宋南渡。於贛同詩風，比接述騷賦。作家十數輩，堂堂一州聚。秋岳性情正，濟以學養素。贍辭工且速，記問入鎔鑄。石遺序君集，譽君亦吾譽。吾詩豈及君，稍資困學助。偶然稱古賢，豈自標家數。誦古罕有獲，溢分吾增怍。平生遣有涯，徒假文字故。讀書靡所用，與世宜異趣。詣君聆風簃，心焉默有悟。行間慎加墨，竊恐點竄誤。佩君一生言，砥流不枝牾。

梁序

光緒丙午，識哲維於北京，年裁十六耳，訥於言，約敕如宿儒，而治學甚力。越三年，己酉，同筆硯大學文科，不久皆棄去。國變後，時時相見談詩，或縱論時事。未幾，樊樊山、易實甫、周沈觀、俞恪士、梁任公輩皆集京師，每有賞會，輒並舉余與哲維，於是世人遂以齊名相指目矣。顧哲維汎愛而嗜吟，海內之稱詩者，鮮不往復唱和，名乃益盛，然獨暱近余，每有作，必就商，安而後已，如是者八九年，逮庚申政變，余爲逋人，踪迹始稍稍遠矣。哲維少好駢儷之文，方弱歲時，即馳書老輩，爭論文體，故其爲詩亦沈博頑豔，喜作才語。儉腹者讀之，如入五都之市，目不暇給。顧獨謡孤賞，亦嘗爲淡遠閒適之言，乃知能者之不可以一方囿也。哲維未冠入官，浮沉記室者幾三十年，頗不自得。丁丑秋，戰事初起，遽以事見法，蓋其平日審度國勢，主款最力，既不得抒，每有出位之謀，又不自檢括，動爲讎者所藉口，既以身殉，而國亦隨破。及今思之，向者之燭照幾先，明若布算，使其言行，其所全不更大耶？余維古今文人，張華、潘岳、陸機、陸雲、謝靈運、謝朓、温子昇、薛道衡、陳子昂、宋之問、李邕、盧仝、張羽、髙啟、孫蕡之倫，或死於寃，或中於法，當時之毀譽愛憎，亦至不一矣。及時易事遷，世人誦其文章，震其風采，往往有生不同時之恨，彼貴壽考終，與草木同腐者，使人轉不詳其名氏，然則人生所尚，殆在此不在彼矣。哲維既喜談政，胸中抑塞不平之氣，一寓於詩，其所非議刺譏，或當或不當，然函孕史事，比附故實，如珠玉出篋，光采爛然，並世作者，未之或先也。方哲維未逝時，書坊賈人將流布其詩，其後遂怵禍謝絕。余急收其稿，以歸其子劼之，釐爲《聆風簃詩》八卷，且集貲使授諸梓，而以長短句附焉。嗚乎！哲維亡矣，其不亡者僅此，余以三十年之交舊，申之以姻亞，追維平日文酒之樂、離合之迹，雖風逝電謝，不可摶捖，然一展卷間，彷彿遇諸紙上，令人悲咽不可仰。迴憶哲維臨命之嵗，序余《爰居閣詩》，脫稿視余，並几賞析，宛然前日事耳。今劼之既刻《聆風簃詩》，乃徵余序，輒以淚濡筆，書此以塞其意，哲維有知，其許我耶。辛巳春，長樂梁鴻志。

聆風簃詩卷三

〇奉呈弢菴師傅（丙辰）

同光往矣滄生桑，天留名德維人綱。甘盤耆學牖冲主，後漢今周期可望。元祐諸賢存者幾，老去風采彌堂堂。即言文學世蓋寡，挹舉深粹森光芒。吾生苦晚饜名字，何意躬及陪名場。髙齋殘嵗置筵釂，時有温顔相屬觴。先朝掌故爲覼告，方春社宴爲料量。新詩一出眾流汗，伏誦口沫終難忘。中原文獻久零剝，鄒魯遺化端吾鄉。諸儒卓犖喜訶謾，此道私意輕披猖。公如屹立千仞岡，貞松文梓堅蒼筤。滄江青璅等一覕，世兒孟浪商行藏。羣盲搶攘赴脩刦，山河兵火哀荒荒。收尋煨燼要宏筆，美新目笑玄亭揚。平生二陳夙頫望，（謂石遺。）秀句愧比西里黃。願言投詩貢所痼，公儻肘後蠲良方。

〇寄諸貞長杭州

東園別夢隔清秋，投幘看君意自遒。儻爲蓴羹思末下，近傳詩句滿杭州。時流儘有玄亭業，吾黨虛懷桼室憂。便欲奮飛向雲水，端居愁絕稻粱謀。

〇直退

直退焚香百念稀，經春光景絕深微。峭寒乍褪容辭酒，薄雪旋消待減衣。盡日作忙良可已，平生擇術歎全非。遠書欲答聊循讀，猛憶家山筍正肥。

〇林季武梁眾異同游公園

宣南流轉春過半，今嵗春光倍足憐。人物漸嗟隨世換，園林猶喜與詩縁。關心芳草芊芊長，到眼繁花故故然。來日長安居不易，豈能放想泛吳船。

〇亭午獨步公園二首

彊策沉憂抱，來尋彳亍行。柏深收午氣，莎綠轉春情。光景誠何預，生涯固甚輕。桔橰今著力，回首一冬晴。

逐逐終何益，棲棲重自哀。得閑親水石，遣病祓風埃。躤柳眠能起，啼鴉去復回。誰知人意惡，過闕有輕雷。

〇上巳清明掞東旉盦眾異招同灞河禊集賦呈弢老並示同游諸子

嵗嵗長安覓水濱，今年禊日最愁人。狎鳧輕舸波仍淺，駐馬荒墳迹已陳。名德獨存同此集，詩翁歸去及殘春。（陳石遺師以是日南行。）如山憂患真當祓，逈儗流觴恐未倫。

〇青春一首

青春楊柳兩依依，薄瞑覊愁但念歸。世亂心情容易減，地偏車馬本來稀。繁英賸供千場醉，兀坐徐知百事非。且喜晚簷新雨動，畧蘇餘綠上苔扉。

〇春盡日寄吷厂海上兼懷石遺師

長安黃塵漸汚人，朝士爭爲斷轂走。送君昨過未央街，索火扣門來已後。平生吷厂真解事，歸趁青青江南柳。九衢日夕春亦盡，鬱濯晴光定何有。朅逢禊日一臨河，上巳清明遇殊偶。梁羅選賸能彊歡，念子佳詩不容口。頗聞聖湖見刦灰，兵火歸裝石遺叟。春申林際詩翁聚，往復詩篇幾盈手。陸沈甯䘏儒冠餓，日飲無何但濡首。作詩相寄幸置旁，他日終窮念君友。

〇師曾晦聞宰平次公約同崇效寺賞牡丹是爲詩社第二集

長楸卓立皆老蒼，下有籬卉流天香。諸賢勝約轉後至，恣我凌曉尋花光。年年作詩向僧寺，舉杯應念山河異。脩羅脩羅爾何世，吾儕甯有逃禪地。請君摩牓倚荒閣，回心試會西來意。

〇四月十八日過榆園賦呈薑齋先生

平泉小築見崚嶒，開府歸來百感增。世難遂同山著燒，端居又見谷成陵。真充棋隱雙枰地，預許詩盟一穗燈。退食倘容陪履杖，短章先爲寫溪藤。

〇輓何鬯威

家國千憂戢一棺，爲君破涕罷辛酸。早知毅豹均生死，合化鼠蟲分臂肝。往日儒冠癡竟誤，故交鬼籙恨難殘。因縁文字都休問，翦紙魂歸白日寒。

〇初伏偶成

黃雀風微不滿梳，斜頭深對白芙蕖。道人自喻忘機趣，國事羞看相斫書。斜日閒雲憐出岫，殘宵急雨任鳴渠。平生憂患終何益，拌付清詩與掃除。

〇謝詩廬見示近作

夏日實可畏，開函生清涼。秀句誰所持，餽我西里黃。平日鉛山胡，績學夙頫望。葺廬惟貯詩，蕭然一身藏。獨行追前脩，風彼爭奪場。世敝道亦䘮，殷憂未渠央。年來畏文字，隱几甘嗒忘。流沫誦君詩，蹶起勞疲牂。屬和復引慚，乞君爲平章。

〇世論一首

世論紛紛挽弱弓，蒙頭專以睡程功。學詩不進終成癖，懷刺將漫厭自通。永夕瓜盤秋冉冉，小窗莞簟夢悤悤。乖龍未肯天慳破，虛説西南有好風。

〇七夕

眼中何處認秋期，昨夜桃笙聖得知。慚愧耐涼餘拙骨，巧樓無夢乞蛛絲。

青鳥承華事早空，鵲梁星渚亦無功。若爲倒挽銀河水，瀉向人間作雨風。

〇立秋作

槐花落盡識秋深，天放秋晴一晌陰。薜荔半牆些子竹，閉關埋照對沈吟。

秋意鳴蟬那許知，可憐著力占髙枝。道人未解聽繁響，袖手來看格五棊。

〇輓亮奇

奔車尼父竟虛言，拊几千哀淚暗吞。我亦思君向詩裏，不成殘句與招魂。（去年君度遼，寄予詩有「每從詩裏得思君，湖海分携跡尚聞」之句。）

丱年瀁月池頭路，影事吾能一夢之。今日分携真隔世，苦從遺札證心期。

海隅幸免青蠅弔，人世深哀黃鵠歌。儘有脱衣風義在，江潭賦命奈君何。

〇病院口占

病身迢遞入霜天，瘦骨支牀也自便。角枕生涯句往夢，藥杯風味又今年。回思國難真無極，旋想勞生一惘然。差喜殘燈解摇夜，擁衾先乞徹宵眠。

〇病中作

平生絕笑縁坡竹，病裏何繇却撚髭。叵耐匡牀卅日雨，等閒催換少年時。

〇雨

秋林漸絳病方殘，一雨平添小榻寒。可惜更無閒客過，清詩吟與阿誰看。

〇病中寄呈石遺師

觥觥一代陳夫子，書局隨身不自閒。叢竹小池饒管領，更携笠屐看湖山。

病客秋城有所思，思陪杖履共談詩。近來瘦到心頭血，欲乞囊方試一醫。

藥裹關身六尺牀，卧憐悴葉受風忙。無人知負兩佳節，辛苦題詩遠寄將。

〇九月十六夜雷雨枕上成此

秋城一夜風吹雨，更撥晴空聽晚雷。天意有時矜一震，歸心無奈鬱千迴。但愁病骨蘇仍緩，且喜詩聲靜又來。此意莫教携入夢，夢回孤枕更清哀。

〇寄宰平

一病霜飈欲滿林，思君真覺瘦難禁。別來聞有乘桴感，（君新游日本歸。）歸日應多抱䣛吟。國事蹉跎憂未已，時賢肥遯計殊深。愴人獨有山陽笛，撫逝懸知涕上襟。（謂寒碧物化。）

〇客多勸病中勿作詩占此答之

病夫傀獨如枯僧，繩牀縛夢窺孤燈。一從瞀眼負秋魄，卧及風力催簷冰。累旬越渫罹大札，府種交轢憂成癥。勝衣素已苦羸頓，那敵熛颶紛憑陵。用知維摩非得已，示疾特爲羣生矜。勢有至難術迺聖，勿藥竟可蘇懵憕。宵來一涊告脱熱，霍若大赦歡中興。可憐萬念陷眢井，鷄竿此際誰當徵。平生詩壘頗摩厲，蝥弧奪既還先登。衛青不死實天幸，收合煨燼猶差勝。其餘事變雜朝市，置勿挂齒吾皆譍。獨茲吟境逝復得，色喜正可誇賓朋。人生有情在胸肊，孰肯木木儕癡蠅。安心是藥語良審，奈此佳句千崚嶒。要知世有不龜手，未患寒壑探蛟罾。跰躚詰旦得學步，便有世故奔填膺。爾時索句恐寥落，甯獲餘力涂溪藤。短章自釋博君噱，休語流俗資疑憎。

〇病中眾異枉存手錄近詩持去明日謝以一律

好我梁夫子，能來寫小詩。安心翻賴此，破夢偶爲之。霜氣朝妨枕，風聲夜捲帷。忽憐吟力減，再拜乞君醫。

〇曰歸

禪榻寒衣半化緇，曰歸何意尚秋期。候門稚子憨猶昔，倚枕勞人怳更疑。牆荔耐霜仍宛宛，瓶花同病故垂垂。從今要覓安心術，肯遣新愁上瘦詩。

〇曉起

卧病空堂夢易清，五更推枕聽鷄鳴。從教天下知初旦，可奈世間多惡聲。向曉稍聞千籟動，撫時翻覺一身輕。著鞭事業餘微喟，却趁霜階望啟明。

〇立冬前一日風雨有成

定知薄雨不成雪，却爲遲寒故釀風。天意沈冥尚如此，吾生興感恐難窮。文章違世甘麟楦，功業看人盡馬通。嵗晚空齋自珍重，嚴霜正振九秋蓬。

〇冬夜讀書

觀棋徹日意難平，夜對陳編境始清。藥几漸疎償病債，茶笙解事學吟聲。因知開卷常有益，未悔作詩太瘦生。此意時人疇省得，蟹糖躁擾事功名。

〇冬晚偶成二十六韻呈石遺先生

靜習思難新，世殘憂早滲。一身謝疾疢，萬事付䄏祲。敢嗟車無騶，終難心作絍。出門眺翠微，萬戸股相枕。蕭然藏王城，浩若遘大浸。冬暄雪胡吝，風怒屋不〈广深〉。方慚隨弱波，焉用詡微蔭。先生適何事，披裘待沽賃。解頤唯説詩，垂老不讀讖。文獻要旁徵，筆削慨孤任。未煩嗟絕韋，應喜見俶袵。前春冥未凋，往轂馳以僸。胡然騁髙抱，太息寄長吟。國門今詄蕩，羣彙逞排闖。祖龍昔固非，山鬼侮已甚。雄標實中徂，義劍詎手揕。銘鐘咸砰磷，擊柱各〈亻臨〉侺。網隳掔互扼，勢逼齒殊䫴。駸駸鹿走台，悁悁魚在罧。涕洟成四招，慷慨納一噤。有悲當銜碑，有醉合澄窨。虛勞虞舜叫，值此臯繇喑。刳肝空費詞，抉目敢避讚。平生邁往志，例受世法禁。不如申訶謡，聊以獻帶衿。城東月又斜，何時賦泥飲。

〇小至日雪柬又點丈

騎月乾晴勝晚春，薄裘還貸病餘身。誰知添線鄰長夜，便有飛花襯冷晨。貞嵗應教葘沴盡，索詩聊趁景光新。先生白戰原無敵，挑壘吾甘失步人。

〇夜雪愈甚偶念畹華昨日新歸遂成小詩乞天琴老人填詞

梅花快雪恰相期，綴玉俄看換萬枝。明日鳳城同浩浩，今宵鼉鼓最遲遲。故應春腳回蘭袂，似有雲鬟迓桂旗。端是歸來主紅萼，翠尊先爲乞新詞。

〇大雪夜歸

長安連雪極漫漫，颭亂風燈逼夜闌。忍踏寒瓊謀薄醉，坐憐孤策入荒寒。駿狼日馭甯知返，凍雀枝棲恐未安。歸對家人合遭謾，哦詩不管地爐殘。

〇輓潘若海二首

此老嶔崎嚌道根，魯連黃鷂最軒軒。文成孤憤天應鑒，命託長鑱道益屯。一卧豈期終蹈海，四招無那欲排閽。髙名未可收詩傳，鉤黨遺民待絜論。

惘惘孤浮人海舟，年時倚杵閟深憂。中原誰遣棼羣盜，江左何堪盡一流。同輩滫蘭悲永訣，（明水、遠生去年並殞。）余生紉蕙獨夷猶。西山已負從游約，目極寒嵐涕不收。（去春與君及羅癭約游西山，期而未往。）

〇早晚一首（丁巳）

畏寒新恃曉眠遲，暖旭窺窗一拄頤。縛筆瘦摹山谷字，盥香清誦石湖詩。心知哀樂侵人漸，悔露文章與世疑。早晚熾爐温玉性，未妨隨俗誚詅癡。

〇戲書蟄雲近詩後

月泉社老詩彌健，榕蔭宗風鉢不傳。賸遣酸曹鏖七字，寒燈鏗盡杖頭錢。

〇夜歸偶成

閔亂憂生意已辛，强持微醉破孤顰。斜燈藥椀終何世，夜雪蘆簾負盡春。國論坐看狙又喜，儒冠自分螙相親。宵殘更結移家想，得刺吳船百事新。

〇上巳十刹海禊集分均得京字

佳會猶能趁晚晴，故湖煙柳不勝清。年年祓盡新亭淚，贏得才人滿舊京。

〇玉甫招集江亭作展上巳未至分均得初字

亂後江亭屐久疎，擁愁唯對半牀書。禊游多汝勤相展，世患如今未易祛。想借佳辰傾白墮，儻蒐新作過黃初。耽眠阻雨吾成悔，更負櫻厨佛影蔬。

〇晚春

漠漠風沙損却春，叢愁如髮復撩人。吹殘柳絮初欹帽，落盡榆錢不計緡。永日詩囊成左計，全家藥裹供清貧。舊棋可覆誰能手，奕事長安感慨新。【錄者按：「奕事」疑當作「弈事」。】

〇張蟹蘆屬題槖園謎話

一曲春燈事可知，迷藏相捉歎癡兒。胡盧來日猜難盡，安得閒情更話之。

聖作詩書意甚深，廋詞支解見機心。年來識字終成罪，黃絹髙才合陸沈。

〇丁巳感春用昌黎東都遇春韻

層城沸哀笳，嚴鼓鬱難競。絲楊挂兵氣，頽照黤相映。殘花解人事，晚服謝閒靚。惡風駈春華，八表遂同病。可憐傷春筆，疲腕不能橫。終晨厭家食，縁恨畏明鏡。已甘疎簡編，豈曰敢譏評。大圜循無窮，焉究衰與盛。獨憂心聲變，噍厲不可聽。正宮既永絕，明莖罷照暝。脩途遂如漆，孤嘯未遭省。吾生勤俯仰，斗室歎懸磬。簏虛那勞障，席破不遑正。愀然對哀匏，矍爾避語穽。延之昔好咏，望古託龍性。此朝信多亂，此士蹙靡騁。未能遏橫流，復用思潛泳。濁漳亦可涉，裳佩要鮮淨。世間多纖兒，秉杼不布經。機鉗始交觸，毒矢積一迸。素鞸成前驅，黨屬互吞併。嗚呼士大夫，貴賤係趙孟。爾曹致足僇，天王復明聖。陸梁望淮蔡，滄景亦剽勁。奈何相損之，羣帥詎受令。政當略煩苛，先務百僚敬。補苴定何謂，刻意頌休慶。明夷旦未融，瑣尾活餘命。春輪終奔催，已矣無究竟。

〇得石遺室文續集卻寄題匹園

一牋經嵗意甯忘，爲覓新詩落草堂。想拓廊腰圍月色，定憑樓角納山光。琅玕夏課曾添否，湖海高文喜寄將。今日匹園疇得匹，故應著筆辨興亡。

〇讀史戲占

春燈影裏小中興，一鷂翻山最自矜。復社轉聞親馬阮，可知終負十三陵。

〇大雨有述

卧聞簷角水聲洪，雲陣俄驚鬭兩雄。蟻國夢成傾室徙，蟬枝愁遇打頭風。所憂后土終橫決，專罪頑霖恐未公。早晚但歌洗兵馬，移牀塞漏肯嗟窮。

〇水閣夜坐

草樹微香迓晚晴，濕螢無力月初明。水邊裳佩知何限，忽念秋風暗地生。

夜半風來水殿邊，起看北斗歎流年。吾生未省承平樂，却聽涼笳一惘然。

〇姚君慤歸揭陽營秋園既成北來京師作圖索詩

我生於秋意蕭懍，白藏常恨無留廩。饑驅坐作王城蝨，每對西山氣殊噤。盛年房室資笑粲，天之軛才爲已甚。苦抽詞辯酬髙旻，往事上心文字飲。君從何來示此圖，奪眼秋光似鐫鋟。南疆故是山水窟，點染荔丹爛蕉錦。君能翦薉窮廻谿，拓地幾弓營幾稔。平分四時各可玩，園獨名秋志尤凜。世亂家居誠不易，得溉寒畦勝甘寢。問君胡爲復行役，人事遷流視魚淰。嗟予邱壑誓當專，未恨太瘦腰如沈。異時度嶺會窺園，先激清流容我枕。

〇新秋雜詩

亂定新愁復似絲，長卿貧病更誰知。故人莫恨書來晚，袖手看天正此時。（舜卿書來。）

薜荔微赬竹盡橫，綠陰凄絕十年情。鵝車過後宮鴉散，重拾餘閒聽市聲。

瓊華何意閲朝暉，但見游兵枕殿扉。輸我肯來携兩客，漪瀾堂底看紅衣。（癭公、振飛同游北海。）

承光松栝鬱蒼蒼，玉甕臨階佛負牆。借與温公呼獨樂，可憐洛蜀費平章。（團城爲雙濤先生所居。）

何限微雲滓太清，難爲丸月獨長生。玉繩轉盡流年換，漫夜歌殘望啟明。

〇酬子言

平生吾道一尊瓠，客子光陰送撚䰅。時藉佳吟脱窮海，稍憐天意重癯儒。轔轔肯過唯談律，訥訥相看欲據梧。説似退之吾豈敢，便摩巨刄計猶迂。

〇十月十一月北海團城沁香亭獨坐有感

脱木生寒風動波，眼中殘塔矗山阿。憂成已信僑將壓，癡絕空歌約奈何。竟遣藩兵紛寶曆，未容計簿錄元和。主人莫作栖栖歎，要待毛錐敵魯戈。

〇柬瑟君

霧帳吹笙不自由，專前珠斛但量愁。向令見罕歡常在，借使逢遲恨却休。淮雨竟成迷別館，吳霜空遣盼歸舟。鏡華元獻憐初翳，可待張詞與解憂。

〇瑟君有詩見答和其均

雪意甯償別意深，辭帷鳳韈剗冰心。（瑟君爲言是日適大雪，竟徒步去。）歌成得寶愁旋在，夢到還綃淚已沈。坊角柳枝仍恨縷，渡頭桃葉比離襟。人生難得言愁會，莫對香篝負輭吟。

〇十一月十五日月蝕二首

帝箸嘗皤事已虛，更無靈藥救寒蜍。世間噩夢知何盡，空説東方駡鬼書。

中原兵氣蝕天心，大地山河影陸沈。明嵗當頭如有約，不應破屋照愁吟。

〇丁巳除夕

崢嶸嵗云暮，稱詩涕長潸。平生閉門人，排闥憂如山。昊天何薦瘥，迫使民命艱。讒夫始鴟張，大寶尸愚孱。寖尋抉餘紀，戰氣波人寰。坐令淪泗鼎，層累窺豪姦。晚憐虎豹死，么䯢臨九關。善詞楚臺士，絕叫疇援攀。固知貞起元，王運循如環。奈此逆旅期，千春辭難還。旁勞讀讖子，詔我憂與患。永年甲兵底，暫戀眉睫閒。不須照恒河，歷刼疲心頑。

我生無寸歡，小隱待沈陸。廿年長安塵，渥此容膝屋。支離見戸牖，偪仄雜庖塾。寒號嘂風簷，飢羽眷霜木。燈稜宵反昏，煙纛曉已矗。歲時沈吟人，孤踞恣歌哭。冥心每構思，異地覬小築。書城意迤邐，繞舍兼水竹。此懷未可遂，貧病復轉轂。年年尺寸地，伊鬱儲藥麴。甯家終無方，短榻譬寄宿。浮生事胡爾，風景悲舉目。瞢騰卒嵗歌，憂來急如鏃。

儒墨均爲禽，典籍肆若罟。蒼孔胡不仁，毆我入奧府。長年鉥肝腎，得句鯁仍吐。窺藩初趦趄，闖戸忽連嶁。所尊唯杜韓，頗亦喜徐庾。自憎詞失縟，輒恨詣不古。盪胸千嶒崚，時亦寫媚嫵。誰知短檠燈，不敵長袖舞。道旁昏睡兒，略竊混沌譜。浪夸持玉杯，國論供吹蠱。毁移乾坤軸，曠野盡兕虎。吾儕卒何益，章頌委糞土。祭詩還自〈衣厭〉，殘夢狎鼙鼓。

〇戊午元夕得畏廬先生書云世局岌岌長日都無好懷只合飲酒聞歌自呼負負而已重慨斯言翌夜爲招畹華翰卿諸郎置酒崑三寓中先生與樊山老人先至次日冒鶴亭首成長句相示賦此記之（戊午）

年年觀弈厭長安，看到春燈局又闌。二老肯來圖小集，諸郎相對足清歡。便賒圓月供嚬笑，正藉新聲洗肺肝。愧我哀時過于一，明河篇句步應難。

〇夜坐懷眾異

東風作意動寒簷，誰信春城正戒嚴。病久尚勝爐火燠，心閒初驗箧詩廉。文章驢券書何用，功狀鲇竿冷不嫌。獨念俊人江海去，坐收佳語付郵籤。

〇戲呈癭公一首

近聞行輩晉稱翁，愛汝清詩不願工。一笑池魚殃豈及，相持邱貉論終公。戰塵垂動仍浮白，歌席頻邀費比紅。此是先生新日課，陽狂未許俗夫同。

〇花朝前一夕雨寄眾異

連晴薊陌憂塵土，快意空階聽春雨。江湖水生吳船暮，念遠裁詩唯寄汝。君行先到青溪畔，蔣山屬想相眉嫵。淞冰乍坼見匳玉，鄧尉殘梅尋幾許。掠天俊鶻令人羨，斜字新箋忽郵予。自言初蹋江南路，十年悔不嫻吳語。春申珠履那足道，樓夜飄燈定誰侶。開函一笑旋自失，身欲奮飛山川阻。此時西子妝初靚，娭光料迓鷗邊艣。二堤烟柳殢愁意，六通山茶發新乳。茅庵佳處儘商略，翠尊更著盈盈女。應緣秀句驚湖儂，二月鶯花勤付與。可憐癯儒守京國，但逐羣盲疲仰俯。殘棋爭刼已堪羞，寒戀重衾夢何苦。庭除點滴漸淒清，碎我離心墜風渚。

〇北海晚眺

聞說春波欲變田，憑臨舊苑倍蕭然。略餘鴉背䭾殘照，預卜藕花輸去年。橋畔儘收張罟税，閣中新課打碑錢。艮山殘石應無恙，爲汝摩挲一仰天。

〇雨夜再寄眾異

潑墨春陰勒峭寒，傷髙長是怯凭闌。難逢尺札風前讀，不奈珠燈雨裏看。小別劇勝千日憶，此游應抵十年歡。春江佳句勞頻拾，乘醉吾思借羽翰。

〇眾異既歸殊惓惓於江南之游賦此訊之

別裏江春鸎亂飛，夢中嵐黛最依依。若爲打檝勞凝佇，誰信飄燈更自歸。柳眼倘留前度媚，花枝應笑獨眠非。清宵惆悵終何益，及取韶光一卷帷。

〇相逢一首柬眾異

生小餐英啣雨枝，相逢中瓦日西移。傾心玉立初盟夜，入想雲裳欲嫁時。繡段纒綿成寄意，秋眸容忍割臨歧。思君應逐春潮發，一舸垂虹恐費詞。

〇次均寄答舜卿江南見懷

鄉心日夜逐南雲，豈獨臨歧惜暫分。遥想雜花滿江樹，最憐孤棹破波紋。猖狂吾已同清濁，來去君應斷見聞。歸過後山煩寄語，（謂石遺師。）新詩黃預待揮斤。

〇庭前丁香始開賦此寵之

烟腰月靨見宮妝，乍結旋飄款款香。今夜仙都皈北燭，平生花品黜南强。繁光窅窕逢三月，新恨侵尋費一觴。省識癯儒初學道，不勞流輩笑清狂。

〇海棠盛開爲賦四絕

宮錦宮城事化烟，自憐初喚海棠顛。夜深重作通明奏，始信花光解破禪。

開過辛夷又此花，尋春旋爲惜妍華。端愁雨

砌垂垂盡，欲乞黃州與徙家。

花陰排日倒清尊，扶醉紅雲帳底温。不待金盤薦華屋，三更畫燭對銷魂。

年時絕豔數柯邱，北勝南强論總休。爲愛新紅故塗抹，可能長日弄春柔。（放翁句「絲絲紅萼弄春柔」乃從冬郎「絲絲紅萼是鄉人」句脱化而來，皆咏海棠詩也。）

〇眾異以海棠詩索和久無以報三月二十八日崇效寺賞牡丹憮然有作因次其韻

十年深負錦帷妝，破例尋春叩梵坊。未是來遲成晼晚，欲教移取費商量。含風後圃盈盈見，軃日新枝宛宛長。莫向宣南矜掌故，沈吟先恐損歡腸。

〇寄孝覺

破碎河山寂滅春，悲歌賸寄海濱人。參軍幾日辭蠻語，大長何時署漢臣。久亂漸知神筆累，孤懷初許細腰親。桃牋近有緣情作，便欲從君學斵輪。

〇瑟君病中以近詞相示書此訊之

柳棉吹老燕歸來，悵卧聞君咽百哀。新製不逢張子野，芳塵送盡賀方回。極知別夢廻涼夜，誰信歡場有死灰。我亦城南初側帽，異時怊悵恐傷才。

〇輓劉蘧六

一暝當殘夜，嗟君得所歸。厄才天亦褊，避地願終違。舊幌深深話，長廊惻惻暉。此情疇忍憶，欲憶已霑衣。

廣雅流風遠，餘暉得此賢。（君續娶於南皮，文襄公之女也。）清狂仍自放，瑩澈計無全。已歎文園渴，終同奉倩年。（君殁年裁二十有九。）迴憐青溪水，流恨幾嬋娟。

〇水榭獨成

又見荷盤出水時，輕衫愁損舊風儀。已拌此日未足惜，畧喜世人無我知。殘砌蛩螿空絮聒，髙枝螂雀有孤危。圍天暝色垂垂合，雨檻歸心欲語誰。

〇湯山道中

十年顏汗負山靈，破曉今來款眾青。暑樹著雲如火齊，亂峯銜翠入蒼冥。真成適野憂方大，一歎奔車去不停。端合潔身謀獨往，夜窗留夢伴巾缾。

〇湯山

甍棟參差金爵殘，路歧猶榜小湯山。一泓觱沸終何事，流向人間洗熱官。

〇宿湯山行宮遇雨

漸縱喧囂釀寂寥，盲風排戸雨聲驕。坐澆枯茗遲殘籟，直遣孤吟答此宵。人事疚心甘濩落，蟲天餘唱任嫖姚。西山已辦淩晨往，合眼雲泉約久要。

〇溪山無盡樓曉坐

無盡溪山不斷風，荷香全在水雲東。相公占得樓臺地，却遣行人説故宮。

〇由沙河縱車游玉泉山作

亂山如馬車如箭，蹴逐浮圖隱復見。何人忽擘雙巗赭，盡卷青波拓芳甸。此時塔影卓當前，揑缽湖光吐飛練。可憐靜明園址廢，老柳僵欹風荷顫。停車村童亟相紿，足繭荒岡荆棘罥。磴斜林盡得泉源，萬古寒湫突回㳬。舊聞昔徵懷麓集，歕雪佳名故泠善。留題天語泐穹碑，銖兩較稱意尤眷。豈知世事隨逝川，虛受堂前踞鐏甗。（虛受堂今臨製水廠，堆瓶盎殆滿。）人間已不重清流，出山何救滄桑變。午氣全涵華藏海，（迤西梵宇名華藏海。）遺踪空話芙蓉殿。（山麓相傳有金章宗芙蓉殿故址。）筍將夙戒翠微顛，偪促游笻愧難徧。客云君漫謝山靈，前路嵐光猶撲面。

〇碧雲寺

青山無近姿，眉目恃松栝。梵居位其腹，泉響細殊聒。入門拾髙層，古佛守圯闥。稍進排榛蕪，頫瞻備嶻嶭。刦餘雙老楸，肅立侍蓮缽。僧雛逆吾儕，觸熱但掩褐。訊言來何自，何苦犯炎暍。導游龍舌泉，浮瓜療吾渴。應真像猶儼，塔石粲不齾。緬懷耶律公，勳業照胡鞨。跨山遺茲寺，烈績表幢碣。坐令後來人，題字墨屢潑。山阿留秀語，欲和氣已奪。焉知陵谷急，今古等一抹。桑門孰云逃，賢刦不自脱。同歸憑弔資，未救國命活。豈如恣游衍，盡意趣快豁。向來山賊名，迺附成佛末。斯言非寓巵，鐫汝在天闕。斜陽睪若聞，松叟兀相咄。歸歟覵雲堆，亂峯如拱笏。

〇普覺寺卧佛

未信津梁子亦疲，勞生相對蹔低眉。極知山色非真相，不問泉流迴令姿。舉國槐安從起倒，百年蘭若與淹遲。蹇驢歸路荒岡晚，觸我虛堂雨裏思。

〇聞孝覺道歿於上海爲詩傷之

夕氣黯八表，無人知自哀。伺隙脫其樊，傷哉獨此才。敷盦示我書，欲哭心已灰。脩短等乘化，胡爲中路摧。綿惙曾幾時，方藥誰與裁。誰爲理衾槨，姓字煩疑猜。明明眼中人，去年儼啣杯。一瞑殆有託，畏覩西日頽。林際望春申，魂兮歸去來。

識君逾十載，交我淡彌篤。相知有真契，未系同舍讀。中閒各流轉，塵土苦日逐。晚逢四印齋，握手盡殘燭。君詩宗義山，西江亦私淑。短章夐殊婉，每見輒自恧。固知蘊經綸，餘技恥挂目。觥觥梁滄江，愛士不飯沐。朅從雪堂侶，得伍秦晁屬。但愁值箭鋒，未敢詡寸鏃。鳶肩最期君，誰料隅有鵩。毿毿北河柳，車過痛在腹。答書恐無自，歧路餘一哭。

粤難夷不易，孰云謀勝天。嗟君秉一麾，江海愁空弮。豈無袖中策，豎子言徒然。坐令左纛渠，狼顧生烽煙。昨嵗事益急，脱身北走燕。積薪太息言，寶劍淒涼篇。推枰勿復道，上計歸求田。時危心不死，密札馳連翩。五月得君書，絕句書斜箋。島居送芳春，意汝能安便。間關忽賈勇，賫志終沉泉。橫流固夙知，何以躬臨淵。世方薄吾儕，爲謀徒悁悁。誠當恣荒宴，鸞翮無長全。

〇讀義山詩

中原屠解困强兵，走馬長楸歎此生。隱訣上清憐小謫，滄波下苑託新盟。所哀輕幰長無道，常恐非烟畫不成。願乞西簾閑抱日，微吟君句伴天明。

〇和眾異近意

孤生縮手謝千緣，只有看花最惘然。爲爾分携感秋夜，懸知清怨上吳船。窗前佳月推仍惜，簾外西風瘦可憐。好待橫波洗英氣，髩絲休擬杜樊川。

〇寄石遺師福州

故國秋光染戰塵，吟邊最憶撚髭人。島民困久翻甘盜，朔騎謀孤恐不神。樓卧可勝風雨夕，書叢真送亂離身。斜街山色渾如舊，未抵長安弈事新。

〇再和眾異近意

中酒心情黯入秋，爲君吟佇向針樓。閒中尋覔應多味，別後追隨只是愁。彩筆鎭勞題近意，落英誰解註離憂。定巢弱燕休輕怨，往裏珠簾未下鉤。

〇鄭齋感逝詩題詞

向笛嵇琴百種悲，搜羅舊淚迸新詩。猶饒佳話供排比，至竟光宣屬盛時。

刼轉星飛慧業荒，昭文詞客髩成霜。宗風標舉甯相病，今日全空選佛場。

官柳臨河裊故青，諸生迴夢侍玄亭。宣南氣類今都換，太學何人解讀經。

〇中秋對月示眾異

流天一影萬悲歡，塵海仙霄思渺漫。後約欲要青玉案，閒身真對水晶盤。屏風連夕傳寒意，沈水何人爇夜闌。莫恨吳頭千里隔，圓姿也當鏡中看。

〇秋日縱游湯山翠微玉泉諸勝得詩十五首

淩曉膏車款翠微，秋光如黛潑人衣。不愁目力疲空闊，爲有脩楊夾道飛。

排雲舊殿俯郊扃，西倚屏山一邏青。忽有驚雷通輦道，亂鴉嗁上廓如亭。（廓如亭在昆明湖畔、文昌閣南。）

門納荒陂水繚垣，秋深庭院憺忘言。眼前哀樂端如沸，不爲池湯洗始温。（湯山。）

敗荷疎柳釀秋聲，碎石方塘鏡樣清。此是雲林真稿本，苦營亭館作麽生。

一徑盤岡萬象奔，山椒寒色閟青鴛。殘僧更向秋來懶，直遣村奚爲候門。（靈光寺。）

殘甓何人辨大遼，泉聲深對石嶕嶢。安排明嵗過僧夏，聽水還來坐徹宵。

魏闕江湖志未灰，茅庵佳處負歸來。清泉應悔長遭謾，不與嗁鵑浣百哀。（歸來庵。）

穿林捫磴陟韜光，上界松聲入袂涼。慚愧多生餘綺鄣，荒龕回願懺空王。（韜光庵。）

隔嶺鐘聲出嶺雲，嶺頭秋色樹平分。相從二客何瀟灑，解覓風泉媚細君。（莪孫、眾異携眷同游。）

獨愛禪關偃蓋松，松陰長著玉琤琮。寒潭龍氣呼難起，摇暮聊遲一杵鐘。（龍王堂。）

竹間疎籟鳴金珮，蘿外諸天度磬音。願乞團蒲收十念，清池鑒取百年心。

雄岡廢堠晚蒼蒼，王氣潛銷夕照黃。直上髙邱黯回首，看人逐鹿此圍場。

塔影蘸波山壓萍，離宮泉石尚能清。平生瓢飲真吾願，持向名場解宿酲。（玉泉。）

挂甲屯頭月有痕，宮鴉恣意噪林昏。周廬星散金椎盡，殘榜來過一畝園。

自有閒情世未知，小廊回合夢多時。何因得挈維摩伴，紅葉千崖照寫詩。

〇九日游玉泉山登玉峯塔

孤策淩秋意可哀，衝風髩袂對裴徊。山餘龍勢崛相枕，河挾雁聲淒欲來。酩酊已成天共醉，蒼茫終恨世無才。平生邁往何曾悔，却爲幽花首重迴。

〇登清嚴寺廢址望妙髙塔還就山麓掬泉刺舟而歸

飈館沈陰黯有霜，妙髙殘塔屹相望。規摹勝構思全盛，（妙髙臺仿金山制，竹罏山房仿惠山聽松庵制，並見紀載。）盪伏寒濤赴下方。入世瓠尊聊一汎，及秋荷鏡更無光。哀時微意誰能會，細馬紅妝爾許狂。

〇戲占簡彦通

珠館寒星亂晚燈，爲歡真覺力難勝。窣迷甲帳尋前度，想像丁簾得中興。未信放懷供冷落，不成微抱負飛騰。秋堂歸卧三更雨，著意安心得幾曾。

〇寒雨一首

辭秋寒雨易蕭憀，迸入空階徹此宵。盆菊軃枝渾欲泫，庭梧回響尚能驕。終晨橐筆疲髙論，曲巷籠燈有彊要。安得松陵諧遠引，吳篷低唱聽瀟瀟。

〇書眾異病中近詩後

北書南菊句重裁，卧病虛堂理積哀。暮雨別題君合寄，（「夢中暮雨題難就」，宣城梅蕃祚寄馬湘蘭句也。）縆雲新製我非才。（程孟陽爲河東君賦縆雲詩三首。）棲皇等見成鸞枳，醒夢何嘗離蟻槐。始歎陶潛晚聞道，閒情賦罷獨擎杯。

〇晨詣沈觀先生賦呈

尋喧觸靜意難同，還就西涯謁此翁。始覺陽春回語笑，微憐函夏待宗工。鷗盟嵗月甯相貸，蝸角烽煙會自終。吟壘老來應益峻，苦提孱律事衝攻。

〇挽沈濤園先生

喬木臨霜悴，連淞淚不冰。彌天收一卧，垂死望中興。漢表愁仍上，浯碑事豈譍。相韓家世恨，遺句最崚嶒。

嗜左如君實，能詩逼後村。不平棋局近，獨醒酒場尊。札短書逾勁，談清䫉益温。向來涵蓋意，今日付邱原。

殊業思文肅，餘皇紀憤詩。（公有哀餘皇詩。）即今資社鼠，復此失叢羆。陳紫陽傷忠惠，（公病亟猶作書與林畏廬，以未啖新荔爲恨。）硫黃誤退之。（公病中服硫黃甚多。）坐令橫海侶，新淚更羊碑。

歸斾黔山黯，臨江庾宅開。鈔詩仍細字，過闕幾深杯。結帶驚公瘦，回車念我才。平生香一瓣，何敢寢門哀。

〇夜檢孝覺遺詩愴然有作

故人破夢生天去，夜幌殘詩對泫然。出手功名供厄奪，腐心章誦誤周旋。世緣所汨知同盡，綺語紛披肯浪傳。此意只應梁月喻，寫君顔色更孤懸。

錄入丨顧青翎    編輯丨紅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