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溪——山坳里的一座艺术摇篮 战时陪都,山城重庆沙滋区,大学云集。滔滔嘉陵江水,日夜由此流过,汇聚长江;轮渡每天在沙坪坝与对岸盘溪相对穿梭行驶,呈现出一派拥挤繁忙景象。 1942年,离盘溪约两华里的山坳里,悄然迎来一所艺术最高学府,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她是在日寇的隆隆炮声中,由杭州经湘、滇、川三省历经数年,展转流亡,迁至盘溪这所由大祠堂整修扩建的校舍,条件十分简陋。在首任校长陈之佛先生苦心经营下,初具规模,并延聘了一大批著名中、西画家,仅国画科就有傅抱石、李可染、丰子恺、黎雄才、黄君璧、杨建侯等。 李可染是大画家也是教育家 国画科教室呈长方形,我们背对教室门,排序而坐。每天8时许,李老师按时进教室,从后到前,人人评讲,逐个推进。我们坐位靠前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朝朝如此,月月如此。有时讲到我们桌前,已过去一个多小时。 一九八九年赴京看老师 1989年11月22日,我在天津的个展刚结束,就叫女儿刘嘉背了几幅画随我踏上拜访老师之途,在三里河一所公寓房的四楼,我们终于找到李老师的家。我惊讶的发现,门上贴了一张长约六十公分的宣纸,上面写了不少字。仔细观看,原来是老师因身体不好,谢绝求画、求见的告白,措辞恳切委婉,一种发自肺腑的请求跃于纸上。我呆站了半响,进退维谷,茫茫然不知所措,老师有病谢客,完全可以理解,我远道专程,恭立门外而不进亦属遗憾。瞬间,我拿出天津画展的请柬写上“盘溪老学生韦远柏求见,九时整按门铃”十六个字,从门底缝中“射”入,下楼转悠一会。 ![]() 难忘的一课 我四十余年未见恩师了! 文革后期“批黑画”,老师没有幸免。拨乱反正后,我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他长达半版的自白,读之催人泪下。随着“大气候”的转换,李老师这块金子,抹去了史无前例的尘埃,又在闪烁着金子的光芒。 他虽已82岁,但精神矍烁,步伐矫健,思维清晰。40年代初,紧跟李老师学山水的我和张之仁、颜语、杨夏林等四五个人,李老师说他们常来,你怎么不来。我如实的说,我很坎坷,他怆然半晌,喃喃地说:“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说着说着打开了我“齐云山下”那幅画,哦!画得好,展开全幅又仔细观看,又连连的说画得好,并说打开一半我就发现你画得好。我请老师讲缺点,他有点犹豫。后来说:既是学生,我就讲讲。“齐云山那幅山中间一组树,如果再画小些,就更好了,树大则山小,树小则山大”,指着另一幅说“上面的山多半侧锋,下面大树你用的是中锋,没有统一起来”,一口气看了四幅,那凝神专注之神态,似乎忘记了82岁,忘记了病体。我怕老师过累,开始卷画,他还说别慌、别慌,又边看边评。最后说你可以画得很好,就这样画下去。 李老师滔滔不绝,室内气氛十分活跃,接着邀我父女到他画室。画室很大,但堆积着很多根雕粗坯,依然显得拥塞。当我们坐下来后,我提出准备好的话题说:“前几年有人公开说中国画已奄奄一息,要用油画代替,我很困惑”,老师听了似乎有点激动的说:“中国画已有一两千年历史,凝聚着不少人的智慧,它还在不断演变,中国画可以发展。例如,在透视、光影、比例等,可以吸收些西画方法来丰富它,而不是否定它。中国画博大精深,代表我民族文化的精髓。用毛笔宣纸创造出来独特的中国画艺术,还融汇了作者传统的文学、书法、金石等功夫,以及装裱艺术等等,油画是代替不了的。真要用油画来代替,那也不是中国画。中国画会代代相传,画的人会越来越多。“八风吹不动天边月”!老师越说越激动,佩珠学长为转换气氛,拿出照像机说:“我为你们师生照一张像”。 合影后,老师又问我女儿在念书还是工作,女儿回答:在天津工艺美院学工笔花鸟,老师慈祥的笑笑,叫我父女同他合影,又让我和佩珠大姐参加合影留念。时间飞快的过去,我怕老师疲劳,起身告辞,并提出明、后年我想在北京办画展,老师能去吗?老师爽朗的说:只要身体还可以,一定去。又说,明年你来我给你写点什么,我双手紧握着老师的大手,深情的道了声珍重,和佩珠大姐点头说了声再见。 出门看表,是1989年11月22日上午11时。
不祥的尾声 离开北京后,我去了泰安,在泰山后山写生小住,复至前山攀上了南天门,观云海,看日出。回到合肥,处理天津展品托运等杂务,直到1989年12月5日方到家。行装未卸,在堂屋吃晚饭时,忽听到客室电视机里传出李可染的名字。我想又是什么专访播放,端着饭碗高兴的走进客室,刚一脚跨进门,我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呆了!屏幕右上方李可染老师带黑框的半身像,赫然在目,这太突然了。 安息吧!老师!你永远活在学生的心中,永远活在千千万万人民的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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