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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老刘tdrhg 2017-10-23

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我的故乡并没有给我留下多么美好的回忆。但一个人就算永不回乡,心里也会扎着故乡的根,时间愈久,根会扎的愈深。

等到你在异乡实在走不动了,也就变成了故乡,你最终也逃不过故土。无论你被拥簇和包裹的多么严实,一张旧纸片,一张老照片,一句乡音,都会把你带回故土。

清凌比我大一岁,是我堂三叔家的女儿。她还有一个比她小九岁先天有羊癫风的弟弟清尔。

三叔个子不高,面容清癯。从小就有个外号“洋花生”。在我的记忆里,他略微滑稽,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他挺待见我,常逗我玩。

虽然我们是一大家,关系挺近。但我的嫡系大伯和叔叔和他们一家关系并不怎么要好。小时候经常能看见他们吵架。大多也都是因为田地和住宅占地的事情。

我和清凌常在一起玩,因为大伯家和他们家关系不合。二哥告诫我不要去找清凌玩,我当时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由着性子来,二哥自然也不怎么喜欢我。觉得我敌友不分,或者说是叛变。

清凌的妈妈,也就是我的三婶。是个典型的小碎嘴。她身材微胖,嗓子永远像是卡了痰,一天到晚的咳不停。还老喜欢把两只胳膊放在腰间,随时保持用小手臂提裤子的状态。

三婶是我见过最会骂人的大人。她谁都骂,骂天骂地,骂她的家人。三句话一句半都夹杂着脏话,她骂人的词语还不是平常的骂人法。

常是“奶奶个蛤蟆叉,爷爷个小豆渣....”她一开骂,我和清尔就在背地里笑。

但清凌最生厌的就是三婶骂她。好几次我去她家找清凌去上学,就看见她俩正在床上打架。三婶一巴掌一巴掌的打着清凌的头,清凌也不甘示弱,抓着三婶的头发,我能看见,三婶的脸上被抓出了血。那时我们还都在读小学三年级。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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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清凌是觉得三婶骂人是件极丢人的事,所以她不允许三婶骂她。但三婶就是这么个人,因此她们关系很不好。

小时候三婶经常让我和清凌去偷掰别人家的玉米,还嘱托不能告诉我的家人。我欣欣然的和清凌干着这项工程,我在意的并不是那半袋子的玉米,而是不为人知的一个过程。像是一个惊天大秘密,很刺激。

我们掰完了玉米就放在清凌家,三婶就把玉米剥干净,一箩筐的在锅里煮。我很少吃,三婶一个劲儿的往我手里塞。

后来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就狠狠的教训了我一番。说三婶不是一个好女人,教不了我什么好,以后少去她家。但他表面上还是和三婶说话,很客套。

清凌很聪明,但多是一些小聪明。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玩,只要是冒险或者她不占光的事,她总会有办法让我先去尝试。我能看出她的诡计,但总觉得她不是真的坏,只是比我聪明。

不过清凌学习特别不好。小学没读完她就辍学了。我家里人本就不喜欢我和她有过多的交往,说她太“精明”。事实情况是她也并没有多么的喜欢我。

我一直在上学,她就外出打工。在哪,我不清楚,她从没有主动找过我。每年寒假只要是回家,我都会去找她玩。

她长大了,变的很漂亮。打扮也很时髦,给三婶和清尔买了好多东西。三婶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骂她了,她们关系还算不错。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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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了太多年,具体时间已经忘却,大概是我读高一的时候。

那周星期回家,下着雨夹雪。一些堂大爷堂叔都来到了大伯家,他们个个表情凝重。空气很凝滞,出奇的阴冷。

大娘说清凌的爸爸在外头开挖掘机,空闲打牌时从山上滚下来一个石头。他没来得及躲开被石头挤在了角落里。胸口以下都被挤成了肉饼。

大娘说时,眼里包着泪花。虽然他们是十几年不说话的老街坊,人一死,生前的一切恩怨都会烟消云散。

大伯和几个叔叔去浙江料理三叔的事。另一个伯伯从被压扁的三叔内衣里掏出了他积攒的全部的钱。带着他的骨灰从浙江回到了山东老家。

三叔出殡时,我看见清凌瘦小的身体被丧衣套在里面。她面色惨白,眼睛里布满血丝,肿的像是一座坟。但她面无表情,抱着骨灰盒跟着队伍走,在一旁的清尔号啕大哭。

纸钱被洒的满天都是,落在刚有点泛青的麦苗上,被风一吹重又飞到空中打旋儿。

不懂生离死别的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在土黄色的泥土上捡着纸钱。被大人呵斥几句后也看不懂脸色,回到街里买花花绿绿的吃物塞满嘴巴。

再悲伤的生离死别的场合,只要是有吃的,有好看的,就是狂欢。做孩子真好。

清凌说之前村里要是谁家死了人出殡,她总喜欢看热闹。从他爸爸去世后,他再没看过别人家的出殡。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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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走后没有半年,三婶就嫁给了别人,期间换了两家,最后嫁给了比她大十来岁男人。

那男人有两个女儿,都已成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三婶成了村里人的噱头,被嘲笑放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不要,给别人去养闺女。清凌心里一直记恨她妈,清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也有人说三婶也该嫁出去,不然也得让她儿子气死,也是没有办法。

清尔在我们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浑”,在学校打同学打老师,被开除。

游手好闲的在村里乱逛,谁家没锁门就偷摸进去把值钱的东西都偷走。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他赖吃赖喝的不走,往兜里偷揣大人们的烟。

他们全家的地都由他的两个伯伯代种,每个月定期给他零花钱。每逢过年他势必躺在他二伯家的院子里闹,嘴里喊着他二伯的外号骂。嫌他给的生活费少。

他跟着她的奶奶生活,也就是我的二奶奶。他很少叫奶奶,也都是老婆子老婆子的叫。二奶奶说他几句不中听的话,他还会动手打他的奶奶。

起先他的大伯管教他,把他吊到梁头上打,那也改不了他的性子。“大老憨大老憨”的骂着他的大伯。

最后他的两个伯伯除了给他钱外,便没再管过他,也管不了。

他有先天性的羊癫疯,隔三差五的犯病。手又不干净,没有谁敢雇佣他。他就骑着一个自行车十里八乡的乱逛,成了万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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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家碰见了清尔,他和三叔一样,个长的不高。尖嘴猴腮。他离老远就叫我“美女回来了,美女。”

街坊们骂着他不懂事,叫声姐姐也不叫。我说没关系。

清尔坐在了我的旁边,同我唠嗑。他染了黄头发,打扮是潮流小青年的模样,衣服却很脏,手指甲里也塞满了泥巴。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我心里很不舒服,从屋里拿出了指甲刀,给他修理着指甲。他没有拒绝,嬉皮笑脸的给我问东问西。

大伯看见我和清尔呆在一起,就一直找借口的要我回家。清尔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你回家吧,野儿姐姐,我走了,也快吃饭了。”清尔抖着两只刚修整好的手,笑嘻嘻的说。

他的眼神里还透着孩子般的光辉,他还不满十七岁。

回到家,我同大伯打听了清尔的近况。大伯说就在前几天,清尔满大街的叫一个邻居的外号,而这个邻居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家的儿子看不下去了,骂了清尔几句。

晚上的时候,清尔把人家停在街上的车给砸了。修理费也得十几万。人家很无奈,报了警。

因为清尔是未成年,又有羊癫风,警察也拿他没办法,顶多是批评教育他。

我说“或许等他以后长大结婚就好了。”

大伯冷笑了一下“还娶媳妇呢,我看老鼠他也难娶到。”说的斩钉截铁。

清凌后来也结了婚,嫁到了她姑姑所在的村里。家境挺富裕,有了一个小宝贝。她很少回家,也不太管清尔的事。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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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总不明白什么叫做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所谓的人生故事也是在大人们的口中或是书本上知晓。

三叔家的故事却清晰的发生在我的身边。我看到了她们每个人的人生轨迹。或好或坏的都在上演着。

“人活一世,草木一生”。谁也干扰不了谁的生活,就像谁也不能替谁承受一样。

但我还是虔诚的爱着生长在那片故土上的人。有些人不打招呼就已经离开,比如三叔,离开的人永远离开,活着的人永远怀念。偶尔在心里闪上几个黑白镜头,还模糊不堪。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圈,成了别的村里的媳妇,将来死后也是葬在他村。比如三婶,再见面时我不知开口叫“婶子”,还是如何叫。

从我记事起,她就以如此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只是那仅是个名号,名号没了,在外人看来再没有什么关系可以将我们牵扯到一起。可我们毕竟曾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共同消耗着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阴。

有些人开始了新的生活,养育了新的生命。比如清凌,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好姐姐。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善于与旁人谈起。有些凄苦也都是往肚子里咽,继续着眼前的生活。

有些人成为了或者将来会成为别人眼里的“败类”。比如清尔。他再为非作歹,也仅有几十年可以挥霍。我一直都很心疼清尔,只是觉得无论他有多么的混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米面夫妻,饽饽儿女

是啊,并不是因为你是孩子大家就会体谅你。没有人多会在意在清尔幼年时父亲去世,后来母亲又改嫁。自己每天还要大把大把的吃着治疗羊癫风的药。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会犯病,在人群中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所有的人都在避而远之,像躲怪物一般。

他没有读过书,开阔不了不了视野。没有父母的疼爱,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也不会种田。在大众眼里是个可悲又可怜的角色。

谁都没有权利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评价一个生命的贵贱。好与不好,姑且交给他去挥霍。那是他自己的命途,姑且由他自己承受便好。

我时常能梦回到故土,也时常想抱抱那片黄土地上的一群人。世界那么大,也只有你们能对我知根知底。我们是同一辈人,谁生谁死,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四月十四,我这儿今天又下雪了,我真想捧点雪花撒在故土的孤坟上,滋润一下那长年长在孤坟上的蒿草。

我们所在区域的四季不同,但你看,星空都一样。记得常抬头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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