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叫做“包子有肉不在摺上。”大概意思是说作人要把真本事藏在里面,要内敛,要不显山不露水。 这句再普通不过的俗话,恰恰准确地反映了中国的特质。 中国人祖祖辈辈是农民,在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上,吃饭问题自古至今都是第一大问题。从孔圣人的“民以食为天”到现在的党中央的一号文件,无不在谈吃饭问题。中国人见面第一句话自然是最关心的“您吃了吗?”农耕需要风调雨顺,因此中国人的性格和顺而含蓄;农民整年春种秋收,秋收的东西要收藏囤积起来吃上一整年,所以中国人把包容与内敛视为美德。反应在吃上,也就自然喜欢把各种好东西藏在内里。因此,包着精华美味,用貌似温柔的水蒸制而成的包子,无疑是最能体现中国人特质的经典美食了。而且不论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有不吃饺子的地方,却少见不吃包子的区域。顺便提一下海洋文学熏陶下的西方人。渔民最希望的是晴朗的天气,所以他们见面首先是问“天气怎么样?” 渔民捕上鱼来当然是先吃最新鲜的,包藏和存储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也是把精华的部分放在外面,然后简洁明快地用烈火干柴去烤。批萨、蛋糕,无不如此。吃,其实就是一面映照出不同地域人性特质的镜子。 回过头来再说包子。包子的外表大同小异。但包子里所蕴藏的内容却实在丰富多样,异彩纷呈。从最粗俗的大菜包子到精细的蟹黄小笼,还有那让外国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灌汤包儿,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水里游的,这么说吧,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不能做成包子馅儿的。这真是体现了中国兼收并蓄,融合包容的文化品性。也确实应了“有肉不在摺上”的俗话。 据说包子的发明者是诸葛亮。宋代有一本叫《事物纪原》的书里说,诸葛亮南征孟获的途中发明了带馅儿的肉馒头。因为诸葛亮是山东人,这种食品渐渐的被称作山东包子。后来,包子逐渐演化老百姓的看家主食。包子的品种也越来越丰富多彩,比如广东的奶皇包和叉烧包,上海的南翔包子,成都的韩包子,扬州的蟹皇包,无锡的小笼包,浙江的水煎包,天津的狗不理等等不胜枚举。总体来说,南方的包子小巧精致,口味偏甜腻,北方的包子质朴大气口味偏咸香。不过要说最经典的包子,我以为还得说是正宗的山东大包子。 山东大包子馅儿里的主菜可以是焯得半熟的扁豆,也可以是白菜、或蒜苗,但最地道的用料应该是角瓜。有些地方也叫做蕃瓜。这种瓜很大,一个角瓜怎么也有七八斤重,椭圆形,白色的瓜皮下透着淡淡的绿,光溜溜的。偶尔也带着几片不规则的绿色花纹。角瓜并不在地里大面积种植,而只栽在田间地头,最多是种在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秋风初起的时节,镶嵌着大片大片绿叶的长长藤蔓顺墙爬到房顶上,把屋顶遮盖得严严实实,一个个硕大的白色果实点缀其间,洋溢着收获的丰裕。夕阳里,劳作了一天的山东汉子爬上屋顶,摘下一个大角瓜憨厚的笑着递给屋下的女人,之后就可以搬上把木椅静静地坐在院子望着远近屋顶袅袅的炊烟,喝上口水,抽上袋烟了。 包包子是女人的活计。她必先把这大角瓜用清水洗刷干净,之后切成色子丁儿大小,有盐杀去汤汁,放在一个大大的挂了釉的陶土盆里预备着。然后,把一大块五花三层的大肉切成了大方丁儿,或者把半扇猪肋排剔除骨头,一根根剁成大块儿。之后的工作便是酱炒肉了。火不能太旺,油要比炸酱多放些。等到油八成热时,把肉丁儿推进去,肉丁刚一变色,那女人迅速地倒进黄酱,用铁铲和肉丁搅拌均匀,细细煸炒。当然,酱不宜放得太多,以把肉丁浸润了为度,太多了就变成炸酱,而不能做包子馅儿了。 酱很快吸干了锅里的油,紧紧地包裹着肉丁。这时要继续不紧不慢不地翻炒。酱炒肉的过程需要时间和耐性,不过,这活计并不枯燥,而是一种温馨的享受。暖烘烘的炉火映着女人的面颊,锅里的酱慢慢咕嘟着,女人心里暖融融的。她所制作的不仅仅是包子馅儿,更是那份体贴和温馨,是实实在在的家的味道。 渐渐地,浸润了酱汁的肉丁变成了绛红色,而刚才吸进酱里的油又溢了出来,肉丁和酱交融合一,滴上料酒,再多放些葱末儿、姜末儿进去,顿时,灶台周围的空气里也仿佛浸润了浓郁的酱香。把炒好的肉丁盛出来,照着肉和菜各一半的比例与事先预备好的角瓜丁均匀的搅拌在一起,就成了包子馅儿。 之后,大盆和面,擀小饼似的包子皮,包包子。
所谓生活,不正是温馨的劳作和它所带来的这份可以实实在在品尝到口的幸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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