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命运
五十而知天命。(《为政》) 知其不可而为之。(《宪问》)
在社会转型和经济发展的时代,生活的变化和个人人生的不确定增强,人们很容易产生命运感。什么是命运?人到底是命运的奴隶,还是可以扼住命运的喉咙,作它的主人?孔子用一生不懈努力却又坎坷的经历诠释的命运观念,对于在社会变化剧烈的时代,个体安顿自己生命,创造自己的命运,具有恒久的意义。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对认识命运在人生中的重要性提得很高,认为不懂得命运,便不能成为有所成就的人;他在人生阶段的自述中说:“五十而知天命。”但是,孔子对命运的定义并没有明确指出。
在孔子看来,命是很难言说的,所以,他很少谈到命,“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所以,对于孔子讲的“命”,历代就有不同的理解,现代著名学者张岱年的解释最可让现代人身有同感。他在《中国哲学大纲》中写道:“命乃指人力所无可奈何者。我们作一件事,这件事情成功与失败,即此事的最后结果如何,并非作此事之个人之力量所能决定,但也不是以外任何个人或任何一件其他事情所能决定,而乃是环境一切因素之积聚的总和力量所使然。如成,既非完全由于我一个人的力量:如败,亦非我用力不到;只是我一个因素,不足以抗广远的众多因素之总力而已。作事者是个人,最后决定者却并非任何个人。这是一件事实。儒家所谓命,可以说即由此种事实导出的。这个最后的决定者,无以名之,名之曰命。”
所谓命或命运,其实就是人生的限制性。那种要“扼住命运的喉咙”的论调,往往是很浅薄的,有些人生经历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人不得不接受那种自我难以改变的命运的巨大影响。
孔子所说的“知命”,并不是预测未来细节的算命,而是要认识到形势比人强,个体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其总要受到社会和人生的诸种限制,如果不能对这种个体的限制和社会、时代的形势不能了解,人就或者狂妄,或者自卑,或者迷茫,一生难以有所作为。
孔子就是一个知命之人。所以,当他的不懈努力换来的却是小人挡道、诽谤时,他虽然郁闷,却能够看得开:“我的主张能够实现,也是命运使然;我的主张不能实现,也是命运所使,公伯寮这个人又能把我的命运怎么样?”
孔子周游列国时,本来要去晋国,但准备渡黄河时,听到了晋国两位贤大夫无故被掌握实权的卿士所杀,身为同道的孔子知道后,悲叹之余,也感到晋国之行生死未卜,结果他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晋国是大国,孔子如果能够被重用,就有大展宏图的机会,但他清醒地认识到了晋国的政治危险,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声命运的叹息。
承认命运,知晓命运,人就“不怨天,不尤人。”否则,人整天骂天咒人,心灵失去了平衡,忧戚愁恨,生活完全没有了乐趣。
对于命运,人还要心存敬畏。孔子说“君子有三畏”,其中之一就是“畏天命”。钱穆对此解释说:“天命在人事之外,非人事所能支配,故不可不心存敬畏。”而小人则“不知天命而不畏也。”
但是,“知命”、“畏命”,并不是顺从命运,无所作为,当命运的努力。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根据儒家“天命之谓性”的观点,可以解释为命运给予我们的先天禀赋是大致差不多的,但是,人们后天的努力、教育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和差别。孔子的意思其实就是,在人生命运的形成过程中,人们是由很大的发言权和主动权的。也就是说,命运是主体自主性与环境制约性的博弈的结果,没有主体的主动搏击,就谈不上环境制约,也就没有什么命运了。
孔子正是这样的人。“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虽然知道命运的限制,依然努力积极进取,以致被别人认为“知其不可而为之者”。
人只有完全而真正的努力过、奋斗过,才可以谈命运,否则,如果无所作为,不尽其力,谈命运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过,人即使全身心的投入了,努力了,也可能失败,就如孔子一样。上帝并不完全遵循“按劳分配”原则,按照个人的努力程度赏赐于个人物质的、声誉的幸福。所以,孔子在人们的物质、声名、富贵的追求之外,特别注重人的精神追求,他说:“财富如果能够得到的话,我就是做市场的看门人也都干;但是,如果的得不到的话,我就干自己喜欢的事。”
人的富贵等外在的命运也许自己无法掌握,内心的快乐与否,却可以自己把握。所以,孔子说: “吃粗粮,喝冷水,弯着胳膊做枕头,也不失去生活的乐趣。此时,那种干不正当的事的得来的富贵,对于我就如同浮云一样无所谓。”
孔子教育我们的是,如果自己命运不济,也不要怨天尤人,羡慕他人,而是要继续保持心灵的平静,在精神的乐园中,继续作一个快乐、幸福的人。《周易》有“乐天知命,故不忧”之言,即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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