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霞 《相爱相亲》令人惊喜。张艾嘉的电影第一次落地大陆题材，毫不违和。没料想，中国电影产业化以后失语的家庭伦理片，被港台片导演如此举重若轻地呈现出来。影片延续了张艾嘉的女性视角，隐约着台湾新电影的影子，又仿佛重拾起中国老电影的轻喜剧风格。张艾嘉的创作一向有着打开自我，直陈“爱”的真诚与勇气——这是内陆电影中少见的，这一次她借一场“迁坟”事件，一方面将当下中国的城乡冲突、现实痛点、时代困境和家庭矛盾挑弄出来，一方面却不臧否人物，以幽默平衡苦情，借差异传递信念，成功地触摸与释放了当下社会的情感焦虑。 用去哪儿 出去玩个够就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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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伦理触角落地 张艾嘉惯常设置伦理困境来考察人物的爱情关系。让女性为主体的爱情面对亲情的压力——母亲（《心动》《旧梦不须记》《少女小渔》），友情的磨砺——闺蜜（《最爱》《心动》《20 30 40》），善恶的抉择——丈夫（《旧梦不须记》《一个好爸爸》），以及女性意识的觉醒——自我（《梦醒时分》《少女小渔》《今晚不回家》《20 30 40》），进而勾勒现代情感故事的悲喜轮廓。现代社会中，中国家庭伦理的最大变化在于：亲情上，纵向的亲子关系让位于横向的夫妻关系；爱情上，以“个人自由为本”取代“以家族利益为本”。然而在张艾嘉的故事里，不管它们发生在台湾、香港还是异国他乡，东方传统人伦中的善与美都重新获得阐释。与同时期的男性导演不同，在张艾嘉的影片中，孝道、忍让与良善并不与“爱”相悖，与爱相悖的永远是女性自我意识的丧失。这也是《相爱相亲》在当下中国三代女性故事里挖掘到的角度。
《相爱相亲》没有采纳方言，这与张艾嘉此前的台湾故事、香港故事及美、日故事不同，影片落地于大陆中部的一个二线城市，依赖的是叙事内在的伦理主题——爱的传承。这个主题虽然流淌在中国人的文化血液中，却在内陆电影里比较稀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电影里的家庭伦理已经被社会伦理、政治伦理置换。《相爱相亲》表面上，以三代女性——吴彦姝饰演的姥姥、张艾嘉饰演的妈妈岳慧英和朗月婷饰演的女儿薇薇之间的矛盾冲突制造戏剧张力，但她们内部却呈现为镜像化关系。这也与张艾嘉电影经常出现的向过去追溯的视点一致，如《念念》等影片。先知道从哪里来，才明白到哪里去——这种观念本身也属于东方智慧。
姥姥的爱信守一生，母亲与父亲的爱何尝不是“信守”二字呢？薇薇即将面临的爱的考验也没有离开它。影片重要的煽情部分之所以被姥姥承担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字姥姥用了一生的时间，而是因为影片对于“信守”的底部和阴影一点也没有被精英“话语”翻腾（如1990年代中国电影中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也没有遭叛逆“浪潮”的敌视（如《海滩的一天》中的子一代）。吴彦姝的大眼睛让我们相信姥姥保持住了东方女性的倔强与天真、勇敢与韧性，她的爱虽然委屈但值得尊重，因为坚守和放弃都来自她自己的选择。同样，影片中代表传统文化的土坟、迁葬仪式、墙上的女书等都没有在镜头下丧失尊严，甚至后来爬上去小孩子的贞洁牌坊也没有，只有现代媒体试图炫耀、展示和利用它们的时候，现代媒体自身露丑卖乖而已。这一文化立场，既保守又现代，勾兑恰当，呼应了当下观众的内心需求。 因时代痛点说爱 饰演父亲尹孝平的田壮壮导演说：这是爱的教育——影片的英文名即为Love Education。的确，这一主题的成功演绎不仅仅在于人物关系的构建，还在于它以丰富的生活细节直戳时代痛点：“爱”的丧失和不确定。
影片采用直线叙事，一反张艾嘉电影中常见的多视角、倒叙与插叙以及超现实叙事等技巧，仅仅靠日常生活细节的铺排、对应和整齐结构，便将“爱情”的现代性困境以及它的解决方式令人信服地展示出来。 影片以“迁坟”为引，向祖孙三代女人提出命题: 爱情如何名正？于是三代女人都为这个问题庞大的焦虑感所覆盖。因为家谱上引以为傲的“岳曾氏”不再作为取信证明、交付信义的家书可以被重新解读；因为一纸婚姻虽然是法律文件，但消费社会里哭丧可以花钱请人替代，婚姻律师不管是不是假冒的，都可以受金钱摆布；更何况现代社会中诚信的过度程序化可以繁琐到荒唐、诚信的过度媒体化可以虚构“真相”，照片可以PS，访谈可以取舍；甚至因为信息化社会的高度民主与自由，理想可以鸡汤共享，有车上路便不在乎副驾驶上坐的是谁。所以影片中姥姥恐慌，妈妈恐慌，薇薇也恐慌着，她们既诘问男人也质疑自己。
影片虽然采用大量的自然光，但为呼应主题，美术设计上在不同场景里依靠服装、道具、现场照明补充暖色增加饱和度，呈现出与上一部影片《念念》截然不同的暖色调子。光影的对比度使用，呼应着时代的焦躁和症结，在温情与诙谐中夹杂着伤痛。影片中平衡泪点的笑点不是来自于对渣男的嘲讽（如《今天不回家》《新同居时代》《一个好爸爸》等影片中长不大的丈夫们），《相爱相亲》中两个在场的、一个不在场的男性都是张艾嘉电影中的好男人形象：有（音乐）理想的才子、有情义担当的敦厚汉（《最怀念的季节》）。《相爱相亲》中的喜剧冲突来自于男女之间对现实关注点的错位（如田壮壮与张艾嘉）、代际之间对生活认知观念的差距（如姥姥与薇薇），以他信取代了初心，不能沟通。所以影片越是进入到后面部分越是好看。并且随着冲突的加剧、情绪的积累，张艾嘉还能顺势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那就是找到在“爱”的关系中丧失的自我，自己与自己和解。所以影片结尾中每一组压抑的爱情都得到了释放，然后代际间的亲情更加浓重，爱的传承得到体现。
这才是张艾嘉的女性主义议题。她一直相信，生命来自于爱。如果失去了，错过了，一定还能赎回，因为坚信有爱，就能看见，人与人就能相亲。有时候这不是女性的天真，而是一种坚强、开放与自在。1990年代林奕华给香港大学的学生开通识课时提出“成为张艾嘉”的题目，如今，这个题目抛出来，你接得住吗？ 影片信息
导演: 张艾嘉 编剧: 张艾嘉 / 游晓颖 主演: 张艾嘉 / 田壮壮 / 郎月婷 / 宋宁峰 / 吴彦姝 类型: 剧情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 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7-11-03(中国大陆) / 2017-10-21(釜山电影节) 片长: 120分钟 又名: Love Education 剧情简介 《相爱相亲》讲述三位不同年龄段的女人的爱情故事，已到结婚年龄的薇薇（郎月婷 饰）与酒吧驻唱歌手阿达（宋宁峰 饰）正处热恋，看似不会被家人支持的爱情，却先迎来了“过去”的挑战。薇薇的母亲（张艾嘉 饰）面临退休，又因各种生活巨变而焦虑不堪，不仅和女儿时常争吵，更忽视了丈夫（ 田壮壮 饰）的默默守护与关怀。而外婆的离世意外牵扯出一段往日恋情，外公原配姥姥（吴彦姝 饰）因一纸婚约独自坚守，一辈子都在等候中度过。在众人为外婆的身后事四处奔波的过程中，三代女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爱情，也逐渐认识并理解了彼此。 -END- 栏目编辑 | 徐晓雯任编辑 | 汪忆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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