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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故事系列【61】——奶奶的黄豆酱

 默灵馆 2017-11-05

 

 

在我老家,辣椒酱,家家户户年年都是要磨个一钵两㼟的;而黄豆酱不是年年、家家都做的。

记得小时候,看过奶奶做过黄豆酱。那是在梅雨季节,趁个晴朗天,奶奶就带着我去家门口附近的河边割黄荆条了。割的是当年新长出的嫩苗,割到一大圆竹篮装满就回家了。回家后,奶奶从五斗瓸里量出五升黄豆,过筛后拣出坏的、留下好黄豆,就倒在木盆里了。奶奶叫我用水筒舀水倒在盆里,舀到水浸到黄豆为止。奶奶用捞米的竹沥(一种从水里捞东西出来,能快速沥干水的的炊具)在盆里搅拌几下,然后捞出浮在水面上的杂物,最后浸泡它个一天一晚。

第二天,奶奶吩咐我将黄豆捞出放在家里淘米的“箩箕”里沥干水后,就叫我拿到率水河里去清洗干净。洗好拿回来就倒进甑饭的大锅底,黄豆蹭着蒸饭的热气也就和米饭一起熟透了。奶奶把蒸熟的黄豆捞起来,放在“箩箕”沥水后,就倒在蔑盘或蔑匾里,上面盖上黄荆条,然后就将它们放在黑暗的柴房里了。

这个发酵长出霉菌的过程,为什么要用黄荆条盖着呢?我问了村里许多老人,他们也不懂其中的原因,只知道老辈人传下来就是这样做的。用一句读书人的文绉绉的讲法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我想,我们先人第一个用黄荆条做豆酱的,就是第一个吃螃蟹勇敢者。可惜,我们中国民间里的很多“第一个”发现者、发明者和创造者,就很少被写进历史。我们的历代史官只负责记录帝王将相的日常事务,当然不会记录这些贩夫走卒、山野之人对人类文明进步贡献的。地方志也是按照官史的套路编写的,注重记录达官贵人的事迹。

我想,黄荆条作为黄豆发霉生菌的“药引”可能有三个缘由吧?!一是黄荆条叶子的汁水是酱色的。听奶奶说,我们村种田有割黄荆条霡田的悠久历史,就因为黄荆条一放进稻田里,第二天整丘田的水都像酱油,很肥稻苗的。二是黄荆条能驱赶苍蝇、蚊子等虫对黄豆的侵扰、污染。我爷爷就用过黄荆条熏蚊子的。第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黄荆条能担负着给黄豆生长出一层黄色的霉菌任务。黄荆条是老家人常用的一种草药。我不清楚它里面藏有什么神奇的天然植物豆曲,能使黄豆发酵霉变成美味的氨基酸。那几天,奶奶天天都要进柴房查看一番的。到了第三天,掀开黄荆条,只见黄豆都结团成酱饼了,黄黄的菌丝,像绵软的绒毛,亮晶晶的。

黄梅雨季一过,老天就掀开层层乌云露出久违的太阳,很快就炙热了空气。这时,奶奶就把酱饼拿出让酷热的日头暴晒几天之后,就捧入宽口的钵子里。接着用从山里打来的山泉水烧开冷却后倒进去,然后放盐浸泡。第二天清晨,奶奶就用锅铲在酱钵子里搅拌搅拌,然后将它放在院子里的大石板上让它继续暴晒。白天,接受阳光的炙烤,夜里承接雾露的滋润,真是吸收日月之精华啊。但一旦有下雨的信号,那就要把酱钵盖好或捧回家里。那些日子的夜晚,奶奶临睡前,都要走下门槛到院子里抬头向四周望一望,满天都是星星,感觉不会下雨,就不给酱钵盖斗笠了。若是没有星星,那就盖上斗笠。有时候,半夜下起小雨来,我朦朦胧胧听到奶奶爬起来到院子里去查看她的酱钵了。那些日子的早晨,奶奶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院子搅拌豆酱和辣椒酱。天天早晨搅拌,酱体日见浓稠、酱色渐渐紫褐,酱香徐徐流荡。

到了七月流火时节,菜园里的辣椒业已红彤彤了。奶奶就要下菜园摘来一小篮红辣椒,洗好、晾干、切碎;再剥些大蒜,用菜刀使劲拍拍后切碎大蒜和在一起舀到酱钵里搅拌后,奶奶用手指刮点新酱,放在嘴里尝尝咸淡,若是淡了,再舀点盐下去搅拌几下就可以了。然后,奶奶将做好的豆酱舀到一个事先准备好口小肚大的酒坛子里,最后用天然的箬皮和毛笋壳密封起来放在阴凉的地方。等到我们开学进学校时,奶奶就打开酒坛子。啊,真香哦!闷酱香气扑鼻,酱色深沉,辣椒的红色鲜艳,还露出大蒜的润白。真是色香味俱佳,秀色可餐啊!

只可惜,当年,生产队里分的黄豆不多,要留足过年做豆腐用的。奶奶每年只能做一酒坛子黄豆酱,让我们拿一点到学校去下饭。

 

    默灵写于2017114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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