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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在《夜航船》自序里讲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 小暑这天早上六点不到，乘着早凉，我已在阳台上看书了。看的是《金圣叹全集》，正看着金老先生评《西厢》，好看得很。阳台上两把椅子，一坐一跷脚，背心短裤，凉风习习，快活得很。忽然心血来潮，把书往腿上一放，拍了两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又写了几句话：“夏天不是读书天，然晨起闲读金圣叹，凉凉快快，有滋有味，不亦快哉！”不想很快就有跟帖，是某编辑：“这学问，可以伸伸脚。”我倒吃了一小惊，再看自己所发的两张照，本是拍书，书搁在腿上，腿跷在椅上，两条伸着的腿脚也就蛮显目的了。我赶紧回帖：“岂敢，岂敢，这小生不是那小僧。”
编辑的调侃，令我惊喜，仿佛同志对上了接头暗号一般。不用问，编辑一定也是爱读张宗子的了。我算得是一个张岱迷，他的著作我收罗了不少，最喜欢看的是《陶庵梦忆》和《瑯嬛文集》，又以《陶庵梦忆》读的遍数多，前前后后七八遍肯定有，而且还没有读得够。《陶庵梦忆》里有写我们扬州的三篇文章，《二十四桥风月》、《扬州清明》和《扬州瘦马》，读来尤其亲切。我喜欢张岱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古人的文章，在我心中排前三位的是《论语》、陶渊明、张岱。不仅是文章，张岱其人，亦对我味道，不事科举，不求仕进，爱玩会玩，癖好多多，并有名言曰：“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你想想，这样一个张宗子，其人其文，能不叫人爱煞。
张岱在《夜航船》自序里讲过一个故事，大凡爱读张岱的人，对这个故事一定都熟透了：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卷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张岱在自己书前讲这个故事，用意乃自警自戒：“余所记载，皆眼前极肤浅之事，吾辈聊且记取，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从此过目不忘，且每每将这个故事当作是自己的座右铭。
张岱自己文章写得好，还又肯金针度人，他讲这个夜航船上的故事，虽是自警自戒，实在也是教我们这些爱舞文弄墨的人，写文章要老老实实战战颤颤，不可高谈阔论，不可滔滔不绝，不可故弄玄虚，不可大言欺人。 完 版权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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