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票:刻舟求剑 帮主:“刻舟求剑是常态,因为不动脑子会让人觉得舒服和坦然。” 唐代李肇《国史补》,谓张旭自言尝见公主与担夫在羊肠小道上争道,各不相让,但又闪避行进得法,从而领悟到书法上的结构布白,偏旁组合,应进退参差有致,张弛迎让有情。 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典故,类似的还有观公孙大娘舞剑、黄庭坚看人楫桨划船等等,这些是一种非常主观的顿悟。因此,有刻舟求剑者为学字法,也去当担夫,然而未悟到结构布白之理;也有人专门去划桨,亦未得山谷开张笔势,岂不怪哉? 你来,把秘笈给我,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种好玩的事儿,就非常像我们现在在网上看到一堆“谁的章法是什么样的,看完必转之类的,大全,秘籍”等等之类的资料,以为真的得到了不传之物。但对这样的资料,我要说有三个问题: 1.章法和笔法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熟悉的章法模式,因此,你拿来硬套给自己,不见得能用上,你看章法,更需要的是明其安排之理。否则就是上面所说的刻舟求剑。 2.中国人不喜欢分享的,但凡觉得是干货好东西,自己先藏了,哈哈,所以有些人喜欢附上“不转不是中国人”的咒语。 3.学章法,其实真正创作的时候,用的是理,合理安排的道理,而不是生搬硬套,你专门训练的时候可以去套(但其实,这也要讲道理,讲章法的道理),否则你脑子还是混沌的。 说实话,你说章法有啥招数,有啥套路,不见得能说清楚:你说轴线摇曳,我问你,你创作的时候,你想让你的轴线如何摇曳就能摇曳出来吗?说要大小变化,那你遇到一个“爨”字,恰到了该疏朗之处了,怎么写小?你说要有块面,我问你,在那些该写块面的地方,你遇到一个很简单的字,而在该空灵的地方遇到一个很密集的字,你怎么块面虚实?你说到了该连串了,那出现了“回国四天、囫囵吞枣”之类的字,怎么连串? 很多时候,我们是刻舟求剑的参与者而不自知罢了。 但,这么说,就是在否定章法存在的技法吗?当然不是。技法没毛病,而在于书理没吃透。这些很具体,稀碎的,类似“抖机灵”的章法技法,一定要建立在最基础的章法认识和一般特点上,用起来才有发挥能量,否则,你再怎么“摇曳”,也不能摇出笔下之花来。 那么,对于章法最基础的认识包括哪些呢? 1.自然 是的,你没看错,“自然”二字,我居然用来说章法。 “自然”是一个很高级的词,在于“信笔挥洒,尽万物之情状,妙合于自然”。停下来看看,从《兰亭序》到《祭侄稿》再到《寒食帖》,从魏晋到民国,为什么我们都在学习过去人写的小便条、小草稿之类的作品? 因为自然,因为舒服。自然在哪?用笔本身就是在发挥毛笔本身的特点,锋怎么个走法,笔怎么个提法。任何多余的小动作都会参入人为因素,人的因素多了,就不自然了,比如李瑞清、曾熙的线条。而古人高妙的书法,本身就是无人之境。你拐来拐去,扭来扭曲,笔笔成字,字字成行,行行成篇,那每一笔都是章法。 一个叫倪元璐的人,随手写了个留言条 还挺好看,不是吗? 结字怎么个自然法?大字就让它大,小字就让它小,左字伸出了“右腿”,右字就要抬起“左脚”,就是这么简单,散散落落,断断连连,穿插避让,呼应左右,这个最典型的就是《兰亭序》,很自然的成为一个整体。 如果你连自然都没搞明白,轴线你更不会明白了。 2.呼应 不呼应,就会乱! 节奏,就是重复出现的不同之处。重复出现,就会呼应;一呼应,就有了节奏。而呼应的技术,有时候是用笔上的呼应,有些时候结字上的呼应。用笔上的呼应,表现为笔调的“复现”,结字上的呼应,表现为顾盼生情。 羲之不是顿首,就是在顿首的路上 顿多了,治疗颈椎病 王羲之的手札里面,有很多这样的呼应,但我只告诉你,它呼应了,至于怎么呼应的,我建议,你现在自己去找,这东西没有绝对标准的答案。(我告诉你有呼应,而你去学着找呼应,先从首尾找,再从中间找,我告诉你,比你报个什么班儿来的带劲!) 3.变调 谁都不可能一根线写到底,这里的一根线,不是说只有一条连接的线,而是一个线条的笔调,能这样写的,只有机器人。喊着人工智能能取代书家写字的肯定是胡扯,人工智能取代江湖派是没问题的,但是高阶的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人有生理反应,人有情感表达,你一个感觉写多了,哪怕手累了,写出来的线条也会有变化,更别说赋予书写情感之后的快慢、轻重变化了。 变调,不在于满纸把会的技术都拿出来。高手比武,绝对都是经典套路之间的对抗,而不是把十八般兵器都拿出来抡一遍。所以,变调讲究的首先是整体和谐,变要的是和而不同、违而不犯。 眼睛一眯,看到虚实;眼睛睁大,看到方圆 王羲之行书,最明显,之所以不同的手札会有不同的味道,在于每一篇整体上都自己的“调子”,比如《何如帖》就比较瘦劲方整,《快雪帖》就是绵里藏针。有意思的是,《何如帖》也不是一味的方笔,也有圆笔在调剂;《快雪帖》也不是一味的圆笔,亦有方笔的调和。 4.融情 孙过庭说过,书法就是要“达其性情,形其哀乐”,没感情,你怎么能创作好?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一般人能有几个能够人笔合一,用书法表达情绪?话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书写的时候,你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用笔描摹,字形猥琐,怎么能“爽”? 练字本身就苦,你还要搞得很不爽,何苦呢?当然,这也是建立在法度之上的痛快。 再高一个段位,书写时,胸中也还是得有一股气,注入到手上,生发在毫端,起码,让写出来的字,是肯定的,自信的,自然的,符合当前状态的。那样的书法才叫书法,那样的书法,才能基本算是“心画”,这当然是最基础的。 谁还没写高兴的时候啊! 更高段位,就在于字外功夫,从师法古人,到师法自然,再到师法我心。《兰亭序》中有悲欣交集,《祭侄稿》有痛彻心扉,《寒食帖》在哀痛现实。至如《书谱》所云:“写《乐毅》则情多佛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更是情字交融了。 再回过头来看,这种情感的变化,带来的必然有技法上的变化,因而章法也就有了“起承转合”,最典型的便是《祭侄稿》、《寒食帖》了。 先明白这些道理吧,不然,守着那些“绝招“、”秘籍”或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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