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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风失坠之际的“饭碗问题”——从钱玄同日记看女师大风潮(2)

 zhumiao2017 2017-11-21
  ……不计是非,止计利害;不要人格,止要权利。这种恶浊的空气,一天一天的浓厚起来,我实在不能再受了。我们的责任在指导青年,在这种恶浊气里面,要替这几千青年保险,叫他们不致受外界的传染,我自忖实在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早早想脱离关系,让别个能力较大的人来担任这个保险的任务。(《蔡元培年谱长编》,第2卷,612页至613页)
  蔡元培不合作,辞职离京,也是挑战“胥吏式机械的学者”:你们为什么不愿去别处高就?1917年年初以来,蔡元培一心创立一所致力于学术的大学,一再失望。在他不愿意见的人当中,难道就没有极少数能争善斗的北大教员吗?蔡元培的行动引发了陈独秀和胡适的争论,显然陈独秀还不够细心,胡适不怕干众人之怒,他在《蔡元培和北京教育界》里说出了蔡元培想说的话:“一切武器都可用;只有'罢课’一件武器,无损于敌人而大有害于自己,是最无用的。”(欧阳哲生编:《胡适文集》,北大出版社,2013年,第11卷,103页。原文有重点号)钱玄同则从蔡元培的不合作主义里辨析出针对知识阶层的音调来,他在当天(1月23日)的日记中写道:“中国的智识阶级,是怎么样的人!劝他实行不合作主义,不但是对牛弹琴,实在还是与虎谋皮。他们除了'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底下一句用不着)以外,还有什么人生观!他们只会索薪罢了!要他们暂时牺牲高官厚禄,如何做得到!”(《钱玄同日记》,中册,505页)教师索薪,只为稻粱谋,钱玄同不以为然。可是当浙籍同事催他罢课,他未见得有勇气说“不”。教师失态,学生看在眼里,更无心于学。他们学问舍得放弃,文凭和资格却不愿牺牲。蒋梦麟笔下这类学生不限于北大:“学校里的学生竟然取代了学校当局聘请或解聘教员的权力。如果所求不遂,他们就罢课闹事。教员如果考试严格或者赞成严格一点的纪律,学生就马上罢课反对他们。……总之,他们向学校予取予求,但是从来不考虑对学校的义务。他们沉醉于权力,自私到极点。有人一提到'校规’他们就会瞪起眼睛,噘起嘴巴,咬牙切齿,随时准备揍人。”(蒋梦麟:《西潮》,香港学风出版社,无出版时间,134页)校风失坠之际,教师和学生也会两相利用。
  教育经费不足,教师又赖在学校不走,他们一方面“索薪”罢教,同时又在教育市场上抢夺其他学校的兼任职位。既得利益者形成排他性的关系网,四出兼课,占尽优势。钱玄同1924年4月24日的日记泄露了把持北大国文系的几位浙籍教授的机密。那天下午,北京刮风,灰沙漫天:
  郑介石来柬,赴钱粮胡同之聚寿堂晚餐。初不知何事,比往,始知客人止有四人:玄同、尹默、兼士、幼渔是也,为商量保全女高师之饭碗问题,因拟先发制人,与杨为难,真是无聊之极。如此大风,叫人赶来尝此苦!(《钱玄同日记》,中册,582页)
  “杨”就是新任校长杨荫榆。郑介石(1896-1968)名奠,浙江诸暨人,是钱玄同、黄侃学生,1920年北大毕业,留预科任教,后在女高师兼课。郑奠发柬联络北大师辈人物聚会,出主意的人未必就是他。“尹默、兼士”即沈氏三兄弟中的“二先生”、“三先生”,“幼渔”为多年担任北大国文系主任的马裕藻,这时他也兼任女高师国文系主任。四位客人都是北大国文系教授(沈兼士也是国学门主任),同在女高师兼课,同为浙籍。二沈一马当时还是北大评议会成员(1923年秋至1924年秋,三沈中的老大沈士远也入选)。二十年代的北京教育文化界,浙籍的三沈五马二周势力广大,贡献则因人而异。郑奠在女师大国文系也是重要角色,继马裕藻当过主任,1925年5月26日为配合次日见报的七教授反杨宣言宣布辞职。1925年12月女师大复校,第二年年初各学科主任聘定,郑奠依然是国文学科主任,而且跻身清一色男性的评议会。从来没有人说,这是男权压迫。集体无意识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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