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小我就想当个医生。 一身白袍,胸有沟壑, 妙手回春,病走便即拂衣去, 一如武侠里的侠客, 救人于水火却不屑声名。 所以当我毕业踏入城里唯一的医院的时候, 我心里是很澎湃的。 2 “你会做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问我。 慈眉善目,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我会治病。”我怯弱地开口。 他眉头一皱,没有说话,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 “眼喉耳鼻,心肺胃肾。”我很有信心。 中年人眉目一凛:“幼稚。” 我抓抓脑袋,不置可否。 “从最小的成本解决病人的苦痛。”中年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满脸羞红,才知自身修为确实不足。 “这样吧,你跟着我学习。”中年人似乎很满意我的羞愧。 我点点头。 中年人站起身来,轻声开口:“我姓吴。” 3 我跟着师傅开始坐诊。 进来一位老太太。 “您是哪里不舒服呢?”师傅问道。 “我左眼睛疼。”老太太轻声开口。 我抬头一瞧, 老太太左眼皮上长了一个脓包,有点渗人。 师傅只抬头看了一眼。 老太太有些着急: “医生,我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长了个脓包,怎么办啊?” 师傅开口道:“你这是右眼有病,左眼只是并发症。” 老太太不信,明明是左眼有症状,关右眼什么事呢? 我也有点奇怪,但我没开口。 师傅总是对的。 “这是医学范畴的问题,你是右眼有问题。”师傅很笃定。 老太太想了想,毕竟这是医生,他总不会害自己。 她相信是自己右眼有问题了, 越来越觉得果然是右眼不舒服。 师傅转身拿了一块冰, 轻轻敷在老太太的右眼上。 师傅还未开口,老太太就高兴地说: “谢谢医生,我右眼舒服多了。” 师傅笑得很温柔:“你回去吧,等几天就全好了。” 老太太欢天喜地地就走了, 在门口还给别人说:“这医生真是太值得信赖了。” 我小声问师傅:“她不是还没治么?会瞎的。” 师傅瞟了我一眼:“她觉得舒服,才是我们的责任。” 我满脸问号,又看看老太太走的背影, 或许她不会再来了, 毕竟医生说她全好了。 或许她还会再来, 但前提是她还能找到医院。 实践出真知。 4 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后,我有点恍惚,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师傅医术如何。 小毛病其实还是会医的,但要看师傅心情。 能体现医术的大手段,没怎么见着。 师傅挣钱非常厉害,不止师傅挣钱厉害。 医院所有医生挣钱都厉害。 我们医院是业内都知道的好医院, 也是病人都知道的好医院, 师傅也是赫赫有名的好医生。 5 医院很少出现医闹的现象。 因为城里没有其他医院,就我们一家, 而其他的最近的医院,都要赶三天路。 小病懒得走,大病你也走不了。 所以怎么会有很多医闹呢? 你不是人么? 但很少不代表没有, 就像前天,医院里有一个小孩子住了很久的院, 父母不干了,就到医院来闹, 说医院根本就是一群庸医。 这个小孩子是师傅负责的。 送进医院的时候全身生疮。 师傅看了一眼,先收了一笔钱, 然后维持着小孩子的生命, 不把他往好了治,但病情也没有恶化。 我问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傅说:“如果很容易就治好了,那谁还会觉得我的医术好呢?别说了,我还要去喝酒。” 我看着他匆匆而去,感慨万千。 日复一日,不见好转。 结果父母就慌了,毕竟钱如水流,就来闹。 师傅怒了,更是懒得治了, 维持生命的药物都是我偷偷去拿的。 6 我看着下面的横幅,有点害怕:“风波很大”。 师傅一脸无所谓:“不过是看不起病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仇视医生这份职业的,他们觉得舒服就会发泄,乌合之众罢了。” 末了想了想,他开口道:“出份申明吧,随便写,就像以前那样。那个小孩我们不治了。” 我问道:“然后呢?” 师傅白了我一眼:“等。” 我:“等?” 师傅:“嗯,等。” 等什么呢?我正思考着,师傅一句话起惊雷:“等他们忘了,总不能让病人比医生姿态还高,风气不好,万一被其他医院或者医生知道了,还会笑话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又有些同情那个小家庭。 但我们城里人很多,哪能都同情得过来呢? 7 我出医院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乞丐正喃喃自语。 他旁边没有人,我觉得好奇,蹲下来仔细听。 他絮絮叨叨:“以前呀,腿痛治腿,手痛治手,虽然医术不好,但总会治。” 我有点奇怪。 “后来呀,腿痛治脸,手痛治脸,脸上有精气神就够了,哪管身上有病痛呢?” 我开始沉默。 “现在呀,嘴疼堵嘴,眼疼堵眼,哪里不舒服就堵住,看不到就好了。” 我彻底悚然。 他不开口了,我看着他衣衫褴褛却怎么也直不起腰的样子,颇有些奇怪,无意一瞥,却赫然看见一张陈旧的医师证。 在阳光下有点模糊。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傅那天,他对我说:“从最小的成本解决病人的苦痛。” 只是我理解的苦痛,应该和他理解的不一样。 可苦痛还在,不是么? 8 从小我就想当个医生。 一身白袍,胸有沟壑, 妙手回春,病走便即拂衣去, 一如武侠里的侠客, 救人于水火却不屑声名。 所以当我离开城里唯一的医院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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