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这本书的时候,是午夜。关上台灯,漆黑一篇。我侧过身体,盯望着窗帘,窗帘不厚,透着微茫的一点一点光,还好。死亡还在留在脑里,光是想着这两个字眼儿,悲凉就缓缓漫过全身,我没有眩晕,没有疼痛,没有死亡迫在眉前,但仍有恐惧,对未知,抑或是可能的失去。 显示全文 虽是医学科普书,但是医学专业知识对于门外汉来说是不好评价的,但是书读下来,阅读体验可以讲一讲。如译者在总序中提到的,“读书不是读身份,要读文章气象,还要读文字品味。”我倒是觉得,文字虽不至优雅,但若令读者阅读酣畅也需要相当的功夫。葛文德是个很严谨的作家:善于使用变换的句式、避免使用同一词语。这些“文字洁癖”都是书者逻辑清楚、语言精练的体现。同时,葛文德也是个会讲故事的人。首先他会挑故事,他选的几个故事都各有代表,多一个多,少一个少;其次他善于控制故事格局,择机而顿,吊足胃口,插叙过渡自然,免除读者费神捡起线头的疲惫感。最后,葛文德也是不错的论理家,显然他考虑了这本书的受众,没有就此天赋进行发挥,但是无疑,这家伙写学术论文也是一个好手。 书写得再好,自然也比不过小说家。直抵人心的震撼,必须是叙的内容,这才是作者真正希望展示给我们... 合上这本书的时候,是午夜。关上台灯,漆黑一篇。我侧过身体,盯望着窗帘,窗帘不厚,透着微茫的一点一点光,还好。死亡还在留在脑里,光是想着这两个字眼儿,悲凉就缓缓漫过全身,我没有眩晕,没有疼痛,没有死亡迫在眉前,但仍有恐惧,对未知,抑或是可能的失去。
虽是医学科普书,但是医学专业知识对于门外汉来说是不好评价的,但是书读下来,阅读体验可以讲一讲。如译者在总序中提到的,“读书不是读身份,要读文章气象,还要读文字品味。”我倒是觉得,文字虽不至优雅,但若令读者阅读酣畅也需要相当的功夫。葛文德是个很严谨的作家:善于使用变换的句式、避免使用同一词语。这些“文字洁癖”都是书者逻辑清楚、语言精练的体现。同时,葛文德也是个会讲故事的人。首先他会挑故事,他选的几个故事都各有代表,多一个多,少一个少;其次他善于控制故事格局,择机而顿,吊足胃口,插叙过渡自然,免除读者费神捡起线头的疲惫感。最后,葛文德也是不错的论理家,显然他考虑了这本书的受众,没有就此天赋进行发挥,但是无疑,这家伙写学术论文也是一个好手。 书写得再好,自然也比不过小说家。直抵人心的震撼,必须是叙的内容,这才是作者真正希望展示给我们的:医生知道的、关于衰老和死亡、其信息及其方式。同时,显而易见,作者努力在履行“解释型”医生的职责,在提供选项的同时,引导人们做出合理的(而未见得是正确的)选择。 就算是人人向往的,所谓“田园牧歌式的老年生活”,也需要面临衰老对我们的身体的种种剥夺。骨质会疏松,大脑会萎缩,听力会丧失,这些症状,不用作者刻意介绍,每个人都清楚不过。葛文德告诉我们的是,衰老是有序的、基因设定的。对于人类来说,在过去的数万年间,寿命都不过30岁,人类的自然进程就是未老先亡。而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的寿命才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百年对数万年,这个上帝带给我们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我们并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同时,对于我们所处理的这个“非自然的过程”,并不是一个讨好的工作,不论是凡夫大众还是医疗专家,都不愿意触碰这一领域:既没有足够的经济回报,也没有愉悦的精神体验。 葛文德根据他的执业经验,告诉我们衰老和死亡的另一种方式,就此而言,死亡是比衰老更加难对付的情形:衰老不需要很大的勇气去面对,只需要具备足够的知识和充分的选项就可以。但是死亡并不是这样,坦然地直面死亡需要很大的勇气,而葛文德提倡的死亡方式,则更加宏伟,那就是对死亡进行规划,让每一个个体可以做出最后一次自由选择。 在所有的非发达国家,给衰老提供的选项都少得有限,衰老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越到尽头,越是逼仄、昏暗、颠簸、泥泞。在中国,大多数老人守在屋子里,外出困难,缺少陪伴,少言寡语,除了疼痛的呻吟,安静得难以体察他们的存在。葛文德描绘了另一幅略微澄亮的画面,他首先否定了作为“纯粹的机构”的疗养院,他说这样的机构同监狱一样,与世隔绝,受同一权威领导,忽略个体感受,集体行动,受官方目标的控制。他主张的老年生活,应当允许个体的独立和自由,无论冠以何种名义,无论是辅助生活,还是其他的什么名字。老年人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房间,一扇可以锁上的门,一系列可以自由作出的选择。 这样兼顾“起居照顾和生活质量”的机构,在中国尚不存在。但是除去专业的力量,这样的老年生活是可以自己动手打造的。对于老年人和家人来说,无非是观念上的更新: 1、关注摔倒,“脚才是老年人真正的危险”,这是作者反复强调的,而中国人却疏于关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病因”才是真正重要的,惯性地检测身体的“零部件”,并“一一”修理。但是,倘若我们关注生活质量,而非简单的“零部件”质量,就会发现,能够行走,是生命最大的自由之一;而不摔倒,也可以尽可能地避免对器官的损伤。拥有一双健康的脚,意味着病人具备一定的行动能力,并有充分的肌肉力量。为此,需要全盘考虑身体情况,“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可取;为此,哪怕牺牲一些零部件的损伤,也是可以接受的。 2、关注个性,我们常常认为老年人是没有理性的。没错,老年人和小朋友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心智上存在一定的缺陷。但是,似乎同我们想象相悖的是,老年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快乐程度会提高。他们比年轻时更少焦虑,在情绪方面,生活体验往往更加稳定。葛文德给出的理由是老年人关注范围的大幅缩减:不是三十年、二十年、十年,而是一年,更是当下。他甚至给出了心理学上的依据,是卡斯滕森的社会情绪选择理论,即没有年龄限制,没有文化差异,当“生命的脆弱性突显出来的时候,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动机彻底改变”,如果一个人预测自己时日不多,会将视野放在近前,在身边的人物,心态平和。而当一个人判断自己的生命坚挺,则时间轴将被拉长,野心再次膨发,激进向前。由此得出的推论是:老年人的愿望往往是短期的,又容易实现的,何妨满足一下他们小宇宙里的小愿望呢?没错,有一个时时绕在老年人头顶的考虑:安全。为了个性,牺牲多少安全才是可以接受的呢?我也没有答案,这是一个可调限度的弹簧,每个人的风险偏好不同,在看护人的承受范围内,自然好;超出了看护人的可接受范围,也要尽量满足吧? 至于关注老年人的社会联系,注重老年人的情感,这些都是自爱的几点就可以无矛盾触发的行为,自不在话下。 好啦,衰老终究也是有终点的,这个终点,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话题。然而,如葛文德所言,这个艰难的话题,开启,就会带来想象不到的成果。对此,他给出了一个全新的图景,那就是请所有人考虑“放手”这个选项。 这是一个很难的决定。病者难以决定;亲属难以决定;医生也难以决定。葛文德花了一些篇幅用来介绍苏格拉底对勇气的论辩。一位将军界定勇气是“心灵的某种忍耐”,苏格拉底指出“世上难道没有愚蠢的忍耐吗?”另一位将军说“勇气是知道害怕什么或者希望什么”。但是苏格拉底怀疑勇气是否需要一定的情境,一无所知时也会有勇气。 问题没有答案。 我们需要勇气,是因为对未来的无知,我们不可预测事情的发展。是的,选择比风险计算更加复杂。葛文德又一次搬出了心理实证的理论,这一次叫做“峰终定律”,即一个人对痛苦的后记忆只有最糟糕的时候,和最终的时刻。最终的时刻将影响整个事件的评价。换言之,最后一刻,要减轻痛苦。这是我们都愿意看到的,在任何时候减轻痛苦,都是我们希望得到的,如果可以做到的话。 我们无法预测未来,我们只好设定底线:最大的恐惧,最重要的关切。对于前者,还只意味着设定克服的目标,确定起来并不十分困难,对于大多数人,往往就是疼痛或者丧失尊严。但是后者,往往是一长串的清单,好像在预算限制下的确定采购清单,不同的是,没有丝毫愉悦感。人生永远都是选择题,是选择就会出错,最后的这一次也不例外,但是只要我们愿意接受可能的错误,看到的世界或许有所不同。 作者告诉我们,一百种治疗方法都不一定有用,即便是医生很确定的方案,比如作者父亲手术后接受的化疗,也可能“躺枪”,朝着我们完全没有预计的方向行进。如果作者知道老子,一定会对他有惺惺之情:不做,也是一种勇气。每个人都担心做得不够多,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注,以至于忘记了赌注的本质,中奖本来不是一个大概率的事件——狂妄地高估我们同上帝谈判的能力,是愚蠢的一种。 作者用他的案例和数据证明,少做一些,常常会取得更好的效果。对于如何开启死亡的话题,作为医者,葛文德也给出了一些技巧。全书都读过之后,我只能说自己看到了一些死亡的确定性,和应该去做的事情。然而,对于开启他介绍的话题,仍旧希望,时间越晚越好。 0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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