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潘采夫 六根在绿茶老家的别墅豪宅前合影。 11月17日，我从十面霾伏的北京坐上飞机，降落在温州，温州正在下雨，我脱得只剩下短袖，冲到雨里扬天长啸。路人纷纷侧目，心说这个肖申克是从哪个监狱跑出来的。你们有所不知啊，暂时逃离北上广的人往往这副没出息样子。 夜晚的塘河，拱桥静立，河水无声息流过，岸边酒吧里人影绰绰，此间的少年不闹腾。我此行来，是受温州瓯海区塘河环境与文化促进会邀约，来看这条温州的母亲河，主人不至，六根未来，我先与灯影下的塘河对望了。 我让出租车司机送我到温州最好的地方。 次日早晨，我拿本地图叫一辆出租，让他送我到温州最好的地方，司机带我到了江心屿。 明朝万历年间的温州城。 瓯江里的江心屿。 温州的母亲河塘河。 从地图上看温州，在古代中国，这可真算不上好地方。东南边陲之地，背靠大海，四面环山，瓯江入海，必有海潮袭击，也缺少良田。所谓青山绿水，那时还远不是金山银山，难怪成为王羲之、谢灵运两位大师的流放之地。 王羲之是东晋豪门，被派到永嘉当太守。谢灵运是谢玄之孙，祖籍河南太康人，那地方是中国古代的北上广，永嘉之乱，衣冠南渡，谢家成了南下逃难的客家，“旧时王谢堂前燕”就是说他和王羲之两家。谢灵运恃才放旷，被流放到永嘉当太守。 以当时温州的地位，到这里当太守就是流放，两个人心里了都不开心，王羲之经常坐五匹马车街上奔驰，有点像坐着牛车无人驾驶的阮籍，而谢灵运喜欢坐着帆船看大海，穿上谢公屐去登山。 论辈分，谢灵运可能叫王羲之外祖父，两位先后而至的漂泊者，无意中给温州定下了千年的调子。从那以后，温州过客匆匆，但留不住人，瓯风海潮，塘河内涝，非久居之地。 李白在江心屿留下的诗。 江心屿的只砖片瓦都带有浓厚的文化味道。 我在江心屿上看到李白和杜甫、孟浩然的诗，本地人说他们都来过。李白留下的诗中规中矩，殊不可信，谢灵运可是李白平生第一偶像，整日梦想着脚着谢共屐，身登青云梯，结果到了温州，写下这么几句：“康乐上官去，永嘉游石门。江亭有孤屿，千载迹犹存。”我是不信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诗写了，但湮灭无存，因为李白的诗歌流传下来只是一小部分。 我打心里不信李白杜甫能跑这么远，于是看一幅地图，大诗人们的游踪图，发现在唐朝那么久远的年代，国都又在遥远的长安，这两位诗坛流放者，竟然真的进行了长征，漂到了温州一带，只不过李白是追着神仙走，而杜甫是被叛兵追着走。 还有两位被追着走的，也路过了温州，并且在这里逡巡了很久，一位是宋高宗，一个是文天祥。 六根在江心屿东塔下合影。 宋高宗赵构大难不死，当上南宋第一个皇帝，但他被金兵吓破了胆，只要金兵南下，就是一个字跑。这其实可以理解，宋朝文弱，赵家天子都是文艺青年，哪里经历过水火刀兵，尤其女真人之野蛮凶悍远胜契丹人，大致与蒙古人差不多，欧洲的西罗马皇帝见了阿提拉的骑兵都魂飞魄散，要求赵构去和金兵死磕也不现实。 金兵南下，赵构南逃，从杭州跑到绍兴，跑到舟山，然后到大海上漂着，金兵都是旱鸭子，望洋兴叹一番回去了。赵构就又到了温州，在江心屿一座寺庙里住了个把月。 为什么不住温州城，而住在如一叶小舟悬在瓯江的江心屿呢？胡乱推测，还是和便于逃亡有关，瓯江直通东海，又是江心屿最好的护城河，金兵铁骑一来，赵构的大船随时待命，顺流而下又出海了。赵家天子成了丧家之犬。 一个王朝的开端，往往有它灭亡时的影子。南宋最后一个皇帝，依然是被骑兵追赶，依然是孤悬海上，只不过追兵换成了蒙古人。可怜的南宋人，先后碰上了史上第一强悍的游牧民族，做出了史上悲壮的抵抗，中华历史最为璀璨的文明从此断绝。南宋最后一个抵抗者文天祥，逃脱元军狼口，颠沛流离中来到温州，在江心屿歇了一下脚。 这座绿翠般的小岛中间有方小湖，我坐在长椅上陷入沉思，小小一个温州，独木舟般一座岛屿，竟有这么些事情发生。王羲之来过，谢灵运来过，李白来过，皇帝来过，文丞相来过，人事代谢，如这滔滔瓯江之水，永不停歇地流逝。 游客嬉笑着攀在树上留影。 大江起起伏伏，潮涨的时候水咸，潮落的时候水淡。
温州环望都是山。 岛还是这座岛，岛上的樟树、榕树已有千年，游客嬉笑着攀在树上留影。大江起起伏伏，潮涨的时候水咸，潮落的时候水淡，百万年来味道就没有变过。 温州环望都是山，本为封闭之地，却因为艰苦的环境，不得种田，只有一条路直通大海，温州人只得鼓起勇气出外讨生活，成为中国的犹太人。
温州成为传教士的传教基地。 近代中国打开国门，温州成为传教士的传教基地，至今还有人称温州为中国的耶路撒冷。 温州人向外走，成为散布世界的犹太人，而温州又兼容并收，成为基督徒的栖息之地。温州在文明史中的位置，非常耐人寻味。 近代温州人的自我流放，除去环境决定论的原因之外，和古代温州历史上的漂泊者，恐怕也有某种联系吧。 －END－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