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乡溪园酒店开业一个多月
经常会有客人问,
酒店不错,这是谁做的?
钱钟书先生有关母鸡的那句反问
现在大家都很熟悉:
“假如你吃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
又何必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呢?”
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了解一下鸡笼长啥样
就知道母鸡下的蛋为啥那么不错了啊
这次分享的文章
作者李亚明博士
是【朗乡溪园】这一品牌的缔造者
他今天的事业
跟回忆中的文远楼
应该也有不小的关系吧!
记忆深处
舍不得随意启封
初来同济的第一次全系新生大会就安排在文远楼。走上楼梯就听到有女老师招呼大家来“liangyiaoliang”,后来反应过来就是212。或许每人的笑点不同,这样的数字读法一直到很久以后依然能让我莫名地快乐,直到客居闽南,我成了把2读成“两”的那个人。
在上海工作生活这么久,哪怕曾经身在上海社会的深处,与上访的百姓打过一年半的直接交道,也没能调动起学习语言的天分,反倒在离开以后,个别的发音不自觉地挂在了嘴上,成了对这段生活历程的纪念。或许,只因为那是初入大学的第一次正规场景,印象才如此深刻。这也正是我们格外珍惜生命中许多第一次的原因。
其实,那天记忆最深的是坐的位置。那天我坐在了最后一排的最左侧,一眼就能看全这一届建筑系三个专业六个班所有的同学。缺乏舍我其谁的霸气当然不能归因于来自孔孟之乡,事实上一个刚刚来到大城市的孩子气质里就带着先天的敏感,满身的触⻆最⼤限度地张开,感受着空气中每一个流动的细节——即便如此,我对自己所处的特殊位置还是充满了好奇,期望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至少可以让我成为一个特殊的人——的的确确,我当时希望自己能成为在座所有同学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其实,这种期望在许多年以后变得非常容易,因为在逐步成熟的价值观里,出色已经有了多重的涵义。真正的出色很难评定,但认识到出⾊的多重涵义,可能才是那个时代单纯的理想能够兑现的最具意义的现实。但无论如何,这种希冀哪怕只是瞬间的一瞥,就足以照亮此后许久的人生了。
1985年的中国,先生一词的用途还不广泛,在孔孟之乡,意指医生,尤其是年老的中医。大二阶段给我们上《城市规划原理》的李锡然教授来自新加坡,上课时经常提问,而且每每提问女生必叫“这位小姐”,男生则是“这位先生”。起初当然是漾起阵阵笑声,老师的绅士派头让我们这些“先生”、“小姐”们好像受到某种触动——这也许是我们这一代接触到的极少的有点贵气的氛围。
李锡然先生
1930年出生于新加坡
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
中国人车分流、步行系统理论与实践的推动者
曾任上海市杨浦区侨联主席
当然,进同济不久,就已经领教了“先生”最令人仰慕的含义——只有德高望重的老师,才被称为先生。
入校不久,贝聿铭大师来同济。这对当时的中国建筑界绝对是大事,在相对封闭的时代,大师来中国远不像今天这样频繁。为帮助大家更多地了解贝大师的成就,系里通知在文远楼106搞一次讲座。
贝聿铭先生
被誉为“现代建筑的最后大师”
2017年,是他百岁诞辰
那时我们都知道戴复东教授,一者他是系主任,二者知道他是戴安澜将军的儿子。戴先生每次见我们必称“孩子们”,引来善意的嘘声笑声后,再跟一句“我比你们父母都大”,然后再进正题。
戴复东先生(1928.4.25 -)
安徽无为县人
中国工程院院士
1952年起任教于同济大学
先后担任同济大学建筑系系主任、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院长、
院长、名誉院长
戴安澜将军全家合影
右一为戴复东先生
1986年4月,戴复东先生(右)访美
与贝聿铭先生共进茶点
那天主持人就是戴先生,他非常隆重地推出了另一位先生——罗小未教授。罗先生那晚对贝先生的解读至今记忆犹新,也是我认识建筑世界非常重要的开始,但那天另一个重要的收获是知道了“先生”一词还可以用在女性身上,而且带着非常特别的敬意。
罗小未先生
广东番禺人
1948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建筑系
建国后,历任同济大学讲师、副教授、教授
曾获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
主编《外国近现代建筑史》
著有《西洋建筑史与现代西方建筑史》
《外国建筑历史图说》
罗小未女士是《时代建筑》杂志的创办人之一
罗先生一上讲台,戴先生迎上前握手,更让我开启了对这个高知阶层特别的好奇心——他们是同事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客气?这些答案是慢慢找到的,但真正能够认识到那一代人的风采,是大三时李德华教授亲自带我们班设计课,而且是整整一个学期。我们或许成为了有一点点礼貌的人——我坚信大三的那个学期成为极重要的阶段。李德华先生的研究生赵广辉讲过一句特别的话,“李先生看我们,就像一位没落贵族看一伙街头艺人”。因为是原话,我必须把“没落”二字写出来,但广辉的原意是充满敬意的,先生当然与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清苦的日子,但他们的精神始终还在那样的高处,从未妥协。
李德华先生
1924年生于上海
1945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土木工程系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首任院长
他主持编撰高校教学用书《城乡规划》、
《城市规划原理》
是我国城乡规划专业教学的经典教材
李德华与罗小未伉俪
能被称为“先生”的大概十几位,最亲民的“先生”就是李锡然教授,因为他是我们规划原理的老师,上课提问时还叫我们“这位先生”。当然,凡是被称作先生的大都很难见到,比如金经昌先生,比如冯纪忠先生。高山仰止,这是多少年来对他们唯一能有的评价。
文远楼,就是我们最有可能见到这些先生的地方。因为在这里,足够幸运的话可以听到他们的讲座。
金先生做了一个摄影讲座,成为记忆深处最难忘的讲座之一。此时此刻,一连串的记忆清晰地涌上来——首先是关于他的第一张摄影“作品”——金先生在摄影界与规划界都是泰斗级的人物,就社会影响来讲,摄影界“金石声”的名气更响。他做银行家的父亲买了第一部莱卡却拍不出影,少年却一拍成形,就成了这部莱卡的主人。
金经昌先生
中国城市规划教育的重要奠基人之一
1910年12月26日生于武昌
1947年起任教于同济大学
1978—1984年为同济大学
建筑系城市规划设计研究所所长
金经昌还是国内著名的摄影艺术家
也曾参与编辑《德汉词典》
翻译过电影《贝多芬传》
二是先生提到最能看功底的是拍摄静物。先生大量的静物作品通过幻灯放出来,虽不能真的看懂,但知道那就是美的标准。
金经昌先生1938年在威尼斯的自拍
右为好友,后任同济大学校长的李国豪
三是器材并不重要,海鸥DF已经足够。先生这句话自是云端水准的不经意流露,但对于我们这些有部最普通的海鸥KJ1就已很知足的同学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增加信心的暗示。
当然,第四件才是记忆最为深刻的——讲座期间,先生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们,他得了绝症。在崇拜的氛围里足以让人动容的话,却被先生平静的表情修饰得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只有在那样的修养之下,才能拥有如此淡定的面对生死的态度。许多年以后,李锡然先生数次与我提到要把他在同济新村的住处在他身后卖掉,一半留给照顾了师母多年的保姆,另一半就捐给金经昌基金会。
金经昌先生摄影作品
为上官云珠1950年代的剧照
第一次见冯纪忠先生也是在文远楼。见他之前,我们听说他在很早就提出过类似新陈代谢的理论,内心的景仰非同小可。那天冯先生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仙风道⻣,这或许应验了后来听到的关于陈从周先生与冯纪忠先生的细微区别——陈先生是文人,冯先生是士。在讲述了方塔园的设计之后,冯先生流露了各种无奈——说了句“机会太少了”。那些人杰刚好遇到了荒唐的时代,我们失去了现当代社会变迁过程中理应出现的新的文化浪潮。冯先生的方塔园既是这代大儒为数不多的修为的见证,更是那个时代在建筑艺术领域可能达到的高度的简约注解。
冯纪忠先生(1915—2009.12.11 )
中国著名建筑学家、建筑师和建筑教育家
我国城市规划专业以及风景园林专业的创始人
我国第一位美国建筑师协会荣誉院士
曾任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名誉院长
后来李锡然先生把冯先生送他的书留给了我,书中⻅到冯先生三十年代在意大利时的留影——一袭的白西装,帅气的翩翩少年。真的,我几乎不能相信那时的中国竟然拥有如此令人骄傲的现代儿女。
冯纪忠先生资料
当然,对冯先生的评价里,最早,印象也最深刻的来自班主任包小枫老师——冯先生虽然70多岁,但他的思想永远走在所有年轻人的前面。这是原话,不能忘却。
包小枫老师漫画
85级城市规划专业一班同学
一个学科的地位表述,其实正是这些先生们影响力的物化。文远楼,就是我们认识先生们的地方,那是即便时代交替却形成基因传承的杏坛。
我的好友沈益人是卢济威先生门下的硕士与博士,本科则毕业于苏州。如果说一个本科生能够引起十几届学弟的景仰,可能非益人兄莫属。原因很简单,他们建筑系的橱窗里,一直挂着他那个阶段的作业。文远楼二楼的橱窗里,就挂着这样的作业,与其说那是示范,不如说那是本科学生最高级别的勋章了。
沈益人博士
1969年出生于苏州
曾任北京绿城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
现为AKIN DESIGN董事长兼设计总监
虽说搬到系馆以后依然有这样的橱窗,但真的记不清在什么地方,记不清什么人的名字曾经挂在那里。可能是气场不能同日而语,可能是个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也可能在新系馆呆得太久,记忆里的物与事过于繁杂。就在文远楼二楼的橱窗里,我记住了吕品晶与黄裴裴的名字。
这种不经意的记忆,至少让我在后来看到中央美院建筑学院院长吕品晶的名字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并一直非常在意当年的那个黄裴裴是否已经有所成就——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的父亲黄仁老师就是那个带我们参观系馆工地的人,他也是系馆的主要设计师。
至今记得二楼橱窗白炽灯的亮光——当然可能是记忆编造的;甚至记得橱窗散发的铅画纸的味道——当然可能是思念青春的幻觉。当然,文远楼之于每一个莘莘学子,都会有诸多的元素被深深怀念,因为它们构成了最为重要的成长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