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起上海言话里的“弄”字,真是有点“弄僵”。为啥?因为侬弄仔半半六十日,还是弄伊弗清爽。 单讲读音,就有三种。 long(上声)、nong(上声)、nong(去声)。 除了里弄、弄堂,作名词解时,读long(上声),大家不大会弄错,一旦作动词,就麻烦了。 简单举两个例子。 弄僵,要读nong(上声);弄怂,就要读nong(去声)了。 不过有人讲,nong(去声)僵,nong(上声)怂,也没啥不可以。 那就更加弄不清爽了。要看上下文再定了。 还有弄白相,弄坏忒。反过来好像也还可以。侬弄得清爽否啊? 本来,汉字博大精深。一个“弄”字,是会意字。上头一半其实是“玉”字,下头一半,读gong,像两只手。所以,弄的本义就是把玩玉器。 所以,弄弗过伊,就是白相弗过伊。 弄弗落,就是白相弗来。 弄空头,弄虚头,就是白相空屁。 弄弄就刮三,或者弄弄就喇叭腔,就是“玩不转”。 弄弄大,就是“玩大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弄白相”好像有点叠床架屋。其实不然。“弄白相”的意思是不是真的白相,而是弄弄白相相。要死,越加弄弗清爽了。 后来,慢慢的,“弄”又有了“做生活”的意思。 现在还有人这样讲,伊弄仔好几年股票了。十年前头伊就弄房地产了。 而在老底子,“弄缸甏”就是白相杂技,顶缸嘛。“弄猢狲”,就是白相“猢狲出把戏”。“弄嘴头”,就是吃开口饭,唱戏啊,教书啊,侪是“弄嘴头”。而“弄笔头”则是写文章,写状纸,不是记者,就是律师了。 黑社会也叫“弄”。比如“弄手脚”、“弄头颈”,侪是刁难的意思。而“弄乖”则是耍小聪明,耍花招的意思。 如果一个人,样样不会弄,黑社会也不会弄,又哪能讲法?也有的,叫“弄卵”。侬搿样也不会,伊样也不会,搿么只好“弄卵”了。 再后来,“弄”又有了“搅”的意思。 比方讲,“侬弄弄清爽噢!”一定不是叫侬把玩起清爽,也不是叫侬做清爽的生活,而是叫侬“搅搅清爽”。 还有一句,“弄得我没方向”,也是“搅得我没方向”的意思。 最后来讲一段我自家的亲身经历,来说明上海言话里“弄”字的博大精深。 16年前,我在一次例行体检中被查出高血压。领导很重视,叫我到华山医院做了各种检查。最后,请D院长与我面谈。 D院长是的的刮刮上海人。一个“弄”字,用得出神入化。 下面一段对话,不是上海人还真难听懂。 “搿么,侬两样家什侪弄嗰啰。” “弄嗰弄嗰。” “弄得还蛮结棍嗰啰。” “结棍嗰结棍嗰。” “乃末好弄忒唻。” “弄忒伊,弄忒伊。” “两样侪弄忒啊?” “侪弄忒,侪弄忒。” “一记头侪弄忒,侬吃得消否啊?” “吃得消吃得消。” “也覅忒吃力。我看先弄忒一样吧。” “好,弄忒一样,弄忒一样。” “侬准备先弄忒啥?” “随便,随便。” “一样要弄忒一样么,我劝侬先弄忒香烟。” “好,弄忒香烟,弄忒香烟。” “老酒么,我看侬一时头上白的也弗敢吃。” “对,弗敢吃,弗敢吃。” “稍许弄眼红嗰。不过也覅多弄。” “晓得了,晓得了。谢谢D院长。” 唉,D院长,我总归一生一世也弄弗过侬。 (全文完) 广而告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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